林清绾站在教学楼的走廊尽头，指尖捏着那张被撕成碎片的志愿表。风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灌进来，吹散了纸屑，像一场微型雪崩，白色的碎片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像是一场无声的葬礼。
她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捡起那些碎片，指尖微微发抖。有些纸片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金融系”三个字依然清晰可辨——那是母亲用钢笔亲手填上去的，墨迹厚重，像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
“清绾。”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程野的声音沙哑，带着疲惫和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她没有回头，只是继续捡着碎片，仿佛这样就能把破碎的选择重新拼凑完整。
“你在这儿啊。”程野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帮她捡起几片纸屑。他的手指上有淡淡的烟草味，还有医院消毒水的冷冽气息——他昨晚又去医院了，她知道。
“程野，”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你父亲……怎么样了？”
程野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捡碎片，仿佛没听见她的问题。他的指节有干涸的血迹，是新伤，应该是刚才在天台和谢临川打架时留下的。
“他死了。”他最终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昨天晚上走的。”
林清绾的手指猛地一颤，一片碎片从她指间滑落，飘到地上。她抬头看他，程野的侧脸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眼睛下面是浓重的黑眼圈，像是几天几夜没睡。
“对不起。”她轻声说。
“不用。”程野把捡起的碎片递给她，“你呢？志愿表填好了吗？”
林清绾攥紧了手中的碎片，指节发白。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程野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那笑容像是撕裂的伤口，边缘锋利而冰冷。
“被你妈逼着填金融系了？”
她没有回答，但答案已经写在她的脸上。
程野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他猛地站起来，碎片从他手中滑落，再次飘散在地上。
“你疯了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明知道那不是你想要的！”
“可那是她想要的。”林清绾也站了起来，声音同样颤抖，“她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不能……”
“所以你就打算牺牲自己？”程野打断她，眼神锋利如刀，“你以为这样就能让她满意？你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你爸当年的失败？”
林清绾的脸色瞬间苍白，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你怎么能这么说……”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程野深吸一口气，像是强行压下某种情绪。他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那是他自己的志愿表，上面赫然写着“体育教育”四个字，字迹潦草，像是匆忙之间填下的。
“我填了这个。”他把纸递给她，“我爸死了，债主天天上门，我妈哭着求我签联姻协议……”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可我不想一辈子活在他们的阴影里。”
林清绾接过那张纸，指尖微微发抖。她看着“体育教育”四个字，突然想起十七岁的夏天，程野在篮球场上奔跑的样子，汗水浸透了他的校服，笑容张扬而明亮。
“你疯了。”她轻声说，“体育教育能赚多少钱？你能还清债务吗？”
“我不知道。”程野笑了，那笑容比刚才柔和了些，“但至少是我自己的选择。”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苏晴的声音远远传来：“清绾！程野！你们在这儿吗？”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你先回去。”林清绾低声说，“我想……再想想。”
程野盯着她看了几秒，最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他的背影在走廊尽头渐渐模糊，像是一场即将消散的梦。
林清绾站在原地，手里捏着两张志愿表——一张是被撕碎的金融系，一张是皱巴巴的体育教育。风再次吹来，吹散了她额前的碎发，也吹乱了她的心。
她忽然想起高考前夜，程野父亲跳楼的那天晚上，她在医院走廊遇见谢临川。少年转学生站在窗边，手里捏着一张纸，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以为你还有选择？”他当时这么说。
可现在她明白了——选择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抢回来的。
她蹲下身，开始一片一片地拼凑那张被撕碎的志愿表。碎片锋利，划破了她的指尖，血珠渗出来，染红了纸面。但她没有停下，只是继续拼凑，像是在拼凑自己支离破碎的未来。
当最后一枚碎片被拼上时，她拿起笔，在“金融系”三个字上狠狠画了一条线，然后重新写下：“汉语言文学”。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颤抖的手写下的，但足够清晰。
她站起身，把志愿表折好，放进书包最里层的口袋。
这一次，没有人能替她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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