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星主力舰队的规模与“一级清除”指令的确认，如同两颗连续坠落的陨石，狠狠砸入天穹文明这片已然波涛汹涌的命运之海，激起了滔天的绝望巨浪。联盟防御指挥中心内，陆沉那番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虽然暂时稳住了最高军事指挥层和核心官员的阵脚，但恐惧与绝望的毒素，依旧不可避免地随着消息的有限扩散，悄然渗透至联盟的各个层面。
技术突破带来的短暂曙光，在这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显得如此微弱，仿佛狂风中的残烛。十五倍的实力差距，三十天的倒计时，像两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几乎令人窒息。
三天后，天穹星际防御联盟理事会，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关于“最终抉择”的特别全体会议，在新希望之城地下深处的“方舟”指挥中心主会议厅召开。
与往常不同，这次会议的安保等级提升至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所有与会者在进入前都经过了最严格的身份核查与灵能扫描。会议厅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椭圆形的巨大会议桌旁，坐满了来自各族、各领域的联盟理事。他们的脸上，再也看不到联盟成立时的激昂与坚定，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忧虑、恐惧，以及……挣扎。
陆沉端坐于主位，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李云瑶、周震、赵明等核心成员分坐两侧，同样沉默不语。所有人都知道，这次会议将决定天穹文明的最终命运。
会议一开始，由情报部门再次简要且冷酷地通报了玄冥星主力舰队的详细情况与分析报告。每一个数据，都像冰冷的针，刺穿着在座众人的心理防线。
当情报官用干涩的声音念出“预计生还概率，基于现有模型计算，低于百分之零点三”时，会议厅内终于有人无法再保持沉默。
“够了！”
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来自一位名叫王景辉的理事。他是一位颇具影响力的穿越者商业领袖，在联盟中代表新兴工商业阶层。此刻，他脸色苍白，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诸位！诸位理事！我们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王景辉的声音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百分之零点三！这是什么概念？这等于零！是彻底的毁灭！我们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在对方绝对的力量面前，根本毫无意义！”
他挥舞着手臂，指向虚拟屏幕上那庞大的舰队影像：“看看它们！四艘战列舰！十二艘巡洋舰！那是我们能对抗的力量吗？我们击退三艘小艇就付出了近乎一半主力舰和无数优秀战士的生命！现在来的是一整支舰队！我们拿什么去挡？用我们的血肉之躯吗？！”
他的话语，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瞬间引燃了积压在不少理事心中的恐惧与绝望。
“王理事说得有道理啊……”一位来自原住民方面、曾是某郡太守的老者颤巍巍地开口，他脸上满是悲戚，“我们……我们或许应该现实一点。抗争固然重要，但不能让整个文明为了一时之气而彻底葬送啊！或许……或许我们可以尝试接触，表达我们的……善意？”
“善意？人家是来‘清除’我们的！怎么表达善意？跪下来把脖子伸过去吗？”一位脾气火爆的妖族代表低吼道，但他眼中同样充满了迷茫与痛苦。
“可至少能保留一部分火种！”另一位穿越者学者理事激动地反驳，“如果现在投降，或许还能争取到一些条件，保留一部分人口，延续我们的文明！如果死战到底，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这是理性的选择！是文明存续的唯一可能！”
“理性的选择？投降然后世世代代为奴吗？那和灭绝有什么区别！”周震猛地一拍桌子，虎目圆睁，怒视着那些主张投降的理事。
“那也比现在就死绝了好！”王景辉毫不退缩地回瞪，“周司令，你是军人，你不怕死，我佩服！但你不能拉着亿万平民跟你一起陪葬！我们有权选择生存！哪怕是最卑微的生存！”
“你那是苟活！”
“你这是愚勇！”
会议厅内，支持抵抗与主张投降的两派势力瞬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声音越来越高，情绪越来越激动。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瓦解着不久前才在《星际防御公约》下凝聚起来的团结。先前被压制的种族隔阂、理念分歧，在此刻生死存亡的巨大压力下，再次凸显出来，甚至有理事开始互相指责，称对方将文明带入了绝境。
场面几乎失控。
赵明试图维持秩序，但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喧嚣的争吵中。李云瑶面罩寒霜，手按在剑柄上，冷冷地扫视着那些主张投降的理事，但她知道，此刻不能用武力压制。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始终沉默的陆沉。
他就像风暴眼中唯一平静的点，静静地听着，看着，仿佛眼前这关乎文明存亡的激烈争论，与他无关。
直到争吵声渐渐平息，不是因为达成了共识，而是因为争吵的双方都感到了疲惫和更深的绝望，会议厅内再次被一种更令人窒息的寂静所笼罩。
王景辉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他转向陆沉，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恳求：“陛下……人皇陛下！您是我们的领袖，是文明的希望。请您……请您清醒一下吧！看看现实！我们不可能赢的！为了文明的延续，哪怕只有一丝火种……请您……请您考虑与玄冥星接触，寻求……寻求一个体面的……解决方案吧！”
“体面的解决方案？”陆沉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奇异地压下了所有的杂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王理事，你认为，在‘一级清除’指令下，对方会给我们什么样的‘体面’？是保留十分之一的人口作为实验品？还是将我们改造成失去记忆的劳工？或者，像凯尔·诺克斯所说的，进行‘星球级净化’，让天穹星变成一颗死星？”
王景辉张了张嘴，脸色更加苍白，无法回答。
陆沉缓缓站起身，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位理事，那些主张投降的人在他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我理解你们的恐惧。”陆沉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面对绝对的力量，感到绝望，想要寻求生路，这是生灵的本能，无可厚非。”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凌厉如刀：“但是，你们搞错了一件事——生存的权利，从来不是靠乞求得来的！”
“你们以为，跪下，低头，放弃抵抗，就能换来对方的怜悯？就能为文明保留‘火种’？”陆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看看玄冥星的逻辑！看看他们‘重置’的那七个修真文明！在他们的字典里，只有‘利用’和‘清除’！一个拥有反抗意志、甚至能击伤他们先锋舰的文明，一个可能触及他们禁忌的文明，他们会放心地留下所谓的‘火种’，等着它未来某一天再次燎原吗？”
“不会！”陆沉斩钉截铁，声音如同惊雷炸响，“他们只会用最彻底的手段，抹去一切隐患！投降，不是生路，而是通往更快、更屈辱灭亡的捷径！是将我们亿万同胞的命运，毫无保留地交到屠夫手中，还指望对方会心慈手软！”
他的话，如同冰水浇头，让那些抱有幻想的理事浑身冰凉。
“那我们还能怎么办？等死吗？”一位理事绝望地喊道。
“等死？”陆沉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他一步踏出，周身仿佛有无形的气势在升腾，整个会议厅的空气都为之凝固，“谁告诉你们，我们只有等死这一条路？”
他指向星图上那支庞大的舰队，声音如同来自亘古星海的宣告：
“没错，他们很强！强到令人绝望！”
“但正是这份绝望，斩断了我们所有的退路，逼出了我们骨子里最后、也是最强大的力量——抗争的意志！”
“我们是弱者，但我们不是待宰的羔羊！”
“我们可以输，可以死，但我们必须让他们知道——天穹星，不是他们可以随意践踏的尘埃！”
“我们要用我们的血，我们的命，在这片星海中，刻下我们文明最后的印记！要让后来者知道，曾经有一个世界，面对不可战胜的强敌，选择了站着死，而非跪着生！”
陆沉的声音越来越高，如同战鼓擂响，震撼着每个人的灵魂：
“百分之零点三的生还概率？那又如何？！”
“就算只有百分之零点零一，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要用百分之百的努力去争取！”
“而这线希望，不在敌人的怜悯里，不在屈辱的投降中！”
“它，就在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就在我们每一个不甘灭亡的灵魂里！就在我们拼死一搏的勇气中！”
他猛地转身，面向所有人，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星辰：
“现在，我，陆沉，以人皇之名，以天穹星守护者之责，在此立誓——”
“玄冥星舰队的铁蹄，若想踏碎我们的家园，必先从我陆沉的尸体上跨过！”
“我将与天穹星，共存亡！”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气势，混合着人皇的威严与星核碎片的力量，以陆沉为中心轰然爆发！那不是力量的压迫，而是一种精神的感召，一种信念的共鸣！
会议厅内，那些原本绝望、恐惧、动摇的理事们，在这股气势的冲击下，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周震、李云瑶、赵明等人率先站起，眼神坚定，无需言语，他们的态度已然表明一切。
就连之前主张投降的王景辉，在陆沉那番如同誓言般的话语和磅礴的气势下，也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脸上血色尽褪，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复杂情绪的叹息，低下了头。
抵抗的意志，在绝望的深渊边缘，被陆沉以绝对的信念和个人魅力，强行扭转、凝聚！
“表决吧。”陆沉收敛了气势，声音恢复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支持执行‘最终防线’计划，血战到底者，请举手。”
一只只手，带着些许颤抖，却无比坚定地，举了起来。最终，除了极少数人弃权，绝大多数理事，都选择了那条看似最绝望，却也是唯一保留尊严与希望的道路。
绝望的时刻，催生了最决绝的选择。
天穹文明，将在注定陨落的命运轨道上，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璀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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