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哨探退去后的竹屋,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宁静。不再是之前充满警惕与试探的死寂,而是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的氛围。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魔气与净化之力碰撞后的焦灼气息,无声地提醒着方才那短暂却激烈的冲突。
苏清欢坐在窗边,手中针线穿梭,正缝制着一个素色的药囊。这是她习惯做的事情,每当心绪不宁时,专注于这些细致的手工活能让她平静下来。而此刻,她的心湖确实被投入了太多石子,涟漪阵阵。
她的目光,不时地、极快地掠过床榻上那道沉默的身影。
烬渊依旧在调息,但比起之前的全然封闭,此刻他周身躁动的魔气似乎平复了许多。是因为药力终于开始起作用,还是因为……强行出手后的虚弱?苏清欢注意到他眉心几不可察地蹙着,脸色也比之前更加透明,仿佛上好的白瓷,易碎而冰冷。
他救了她。
这个认知,清晰地烙印在她脑海里。无论他出于何种目的——是不愿唯一的“医者”受损,还是魔尊不容侵犯的威严使然——结果都是他出手,化解了危机。这与他周身散发出的、代表着毁灭与仇恨的魔气,形成了某种矛盾却又真实存在的割裂感。
“咳咳。”一声故意的咳嗽打断了苏清欢的思绪。
白老怪不知何时溜达了进来,手里拎着个小酒壶,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探究和促狭的表情。他先是瞄了一眼床上的烬渊,然后凑到苏清欢身边,压低声音,用那种“我什么都懂”的语气道:“小欢儿,缝药囊呢?啧,这针脚,给你白爷爷我缝了十几年破衣服,也没见这么细致过。”
苏清欢脸颊微热,手下动作不停,低声道:“白爷爷,你别胡说。”
“我胡说了吗?”白老怪嘿嘿一笑,灌了一口酒,目光在她手中那明显是男子款式的药囊上转了转,又瞥向烬渊,“有些人啊,看着冷得像块万年玄冰,这心里头嘛……嘿嘿,难说,难说哦。丫头,我可提醒你,这家伙身上的麻烦,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天界那帮伪君子,这次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苏清欢沉默地点了点头。她何尝不知。只是……“我知道。但他是伤者。”
白老怪看着她倔强的侧脸,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只是晃着酒壶又出去了,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缘分这东西,来了挡不住,是劫是缘,就看造化喽……”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苏清欢缝好最后一针,打了个结,用牙齿轻轻咬断丝线。一个素雅却做工精巧的药囊完成了。她犹豫了一下,从随身的药材里,挑选了几味宁神静气、有助于稳固气息的草药,小心地碾碎混合,装入囊中。然后,她拿起最小的绣花针,在药囊不起眼的角落,极其轻柔地、绣上了两个字——
清欢。
这是她的名字。仿佛将自己的名号绣上去,就能将那份祈愿平安、稳固心神的心意,也一并封存进去。
她站起身,走到床边。烬渊依旧闭着眼,但她能感觉到他并未入定,只是不愿交流。
“这个……给你。”她将药囊轻轻放在他手边的床沿上,“里面放了些安神的药材,或许……能让你调息时舒服些。”
说完,她不等他回应,便拿起角落的空药篓,低声道:“我去崖边看看,再采些药回来。你……自己小心。”然后,几乎是有些匆忙地离开了竹屋,仿佛生怕听到拒绝或者看到冷眼。
竹门轻轻合上。
烬渊缓缓睁开了眼睛。血色的眸子先是落在那个素色的药囊上,目光锐利,带着审视。他能感觉到里面药材散发出的温和气息,确实对他现下的状况有益。但更吸引他注意的,是角落里那两个娟秀的字迹——清欢。
他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多少年了?
自从堕魔以来,围绕他的,只有恐惧、憎恨、算计,或是臣服。从未有人,会在他重伤濒死时递来一碗药,会在危机时刻挡在他身前(尽管无用),会在被他魔气所慑后,依旧细心为他缝制药囊,还绣上自己的名字。
这是一种……久违的,近乎陌生的体验。
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善意,和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执着。
他伸出手,拿起那个药囊。布料柔软,带着草药的清香和一丝……她指尖残留的、极其微弱的温暖。他摩挲着那两个字,眸中的血色似乎沉淀了些许,流露出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最终,他没有扔掉,也没有戴上,只是将其紧紧攥在了手心,重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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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魔崖靠近顶部的区域,怪石嶙峋,风势更大,吹得苏清欢的衣裙猎猎作响。这里光线稍好,生长着一些喜阴耐寒的特殊药材。她小心翼翼地攀附在岩石上,专注地寻找着,试图将竹屋内那令人心绪不宁的氛围暂时抛在脑后。
然而,堕魔崖从来不是安全之地。
就在她发现一株罕见的“蚀骨菇”,正准备小心挖掘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伴随着一股淡淡的、带着腥臊气的妖风!
苏清欢心中一凛,猛地回头!
只见三只形态丑陋、约莫半人高的小妖,从岩石后面跳了出来!它们皮肤呈灰绿色,眼睛凸出,满口尖牙,身上挂着些破破烂烂的布条,手里拿着粗糙的骨棒和石斧,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口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嘿嘿,老大,是个细皮嫩肉的人族小娘子!”
“好久没开荤了!闻着真香啊!”
“抓住她!献给大王说不定有赏!”
为首一只格外壮硕的小妖,舔着骨棒,瓮声瓮气地叫道:“人族!把你篓子里的好东西和你自己,都交出来!免得爷爷们动手,撕碎了可就不好吃了!”
苏清欢脸色发白,握紧了手中的小药锄。她虽有些防身的灵力,但面对三只明显以杀戮为生的崖底小妖,胜算渺茫。她慢慢后退,背靠着一块巨石,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脱身之法。
“我……我只是个采药的,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她试图周旋。
“采药的?那更好!抓回去给兄弟们治伤!”为首小妖根本不听,狞笑着一步步逼近,另外两只小妖则从侧面包抄过来,封住了她的退路。
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苏清欢甚至能看清小妖牙齿缝里的血肉残渣。她心跳如鼓,指尖凝聚起微弱的灵力,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那只为首小妖的骨棒即将砸下的瞬间——
一道冰冷、凝练、带着无上威严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利箭,跨越空间,骤然降临此地!
没有魔气滔天,没有身影显现。
只有一股纯粹到极致、高高在上的精神威压,如同九天之上神只的漠然一瞥,精准地笼罩住了那三只小妖!
“呃!”
三只小妖的动作瞬间僵住,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彻!它们凸出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源自灵魂本能的恐惧!那是一种低等生物面对食物链顶端绝对捕食者时的战栗!
“魔……魔尊的气息……”
“是……是那位……”
“饶命!魔尊饶命!”
它们甚至不敢确定威压的来源方向,只是本能地丢掉了手中的武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四面八方疯狂磕头,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语无伦次地求饶。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苏清欢怔在原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冰冷的威压,虽然只是一缕意念,却比实质的魔气更让人心寒。是他……烬渊。
他甚至没有亲自前来,仅仅是一缕意念,便让这些凶恶的小妖魂飞魄散,跪地求饶。
“滚。”
一个冰冷的字眼,仿佛直接响在三只小妖的灵魂深处。
它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连掉落的武器都顾不上捡,发出惊恐的尖叫,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嶙峋的乱石之中,仿佛慢一步就会形神俱灭。
崖边,只剩下苏清欢一人,风吹动她的发丝,带着劫后余生的凉意。
她站在原地,久久未动。手心里,因为紧握药锄而沁出的汗水,此刻一片冰凉。
他一直在关注着她?
还是恰好神识扫过?
这种被无形保护的感觉,让她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确实是他的干预让她免于危难;另一方面,这种力量带来的绝对压制,让她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他们之间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以及他所处的那个世界的残酷法则。
她低头,看着地上小妖们丢弃的粗糙骨棒,又抬头望向竹屋的方向。那个素色的药囊,他……收下了吗?
默默地将那株蚀骨菇采下,放入篓中,苏清欢背着药篓,踏上了返回竹屋的路。她的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这一次崖边采药的经历,不仅让她收获了药材,更让她对那个竹屋中的男人,有了更复杂、更深刻的认知。
危险与保护,冷酷与细微的关切,在他身上交织得如此密不可分。
而她,正一步步地被卷入由他带来的、无法预测的旋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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