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苏晴的关系暂时缓和，让余年心头的重压稍减。他将更多精力投注到社区中心的日常工作和吴天那个需要谨慎对待的项目上。
这天下午，林晓不像往常一样雷厉风行，她几次拿着文件走到余年办公室门口，都犹豫着没有敲门，眼神里充满了焦虑和一丝罕见的无助。
余年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在内部通讯软件上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进来。有事说事。」
林晓这才推门而入，手里攥着的不是文件，而是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照片——一个瘦弱的男孩低着头坐在床边，眼神空洞，手臂上带着几道清晰的淤青。
“余老师……”林晓的声音有些发颤，“这是我姨家的孩子，我表弟，叫小斌，刚上初二。他……他可能在学校出事了。”
她将手机递过去，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心疼：“我姨昨天才发现他手臂上的伤，问他什么都不说，就是哭。后来在他书包最底层翻出这张皱巴巴的纸……”
那是一张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他们天天堵我，要我钱，不给就打……厕所，楼梯间……我不敢告诉老师，他们说要是说出去就打死我……活着没意思。”
最后四个字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余年的心里。他眉头紧锁，接过手机，仔细看着那张照片和纸条的影像。
“多久了？”余年问，声音低沉。
“不清楚，但从纸条内容和淤青看，肯定不是一两天了。我姨说他这学期开始就变得沉默寡言，成绩下滑得厉害，经常找借口不想上学，晚上还做噩梦……我们之前都以为是学习压力大，青春期叛逆……”林晓越说越自责，“我要是早点多关心他就好了！”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余年打断她，语气冷静而果断，“报警了吗？”
“还没有。我姨怕……怕报警把事情闹大，对方报复更厉害，也怕学校为了名声和稀泥，最后吃亏的还是小斌。”
余年理解这种顾虑。校园霸凌，往往发生在监控死角，取证困难，涉事双方都是未成年人，处理起来非常棘手，很容易陷入“各打五十大板”或者不了了之的境地，对受害者的二次伤害却可能伴随一生。
“把你姨和小斌的联系方式给我。”余年站起身，眼神锐利，“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
他没有选择立刻通过官方渠道施压，那样确实可能打草惊蛇，或者将小斌一家推向更被动的局面。他决定先用他自己的方式。
当天晚上，余年让林晓以姐姐的身份，将小斌和他母亲接到了社区中心一间安静的调解室。他没有穿正装，只是普通的毛衣和长裤，试图减少距离感。
小斌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不敢看任何人。他母亲则是一脸愁容，眼圈红肿。
余年没有急着问霸凌的细节，而是给小斌倒了杯温水，语气平和地开口：“小斌，我叫余年，是林晓的同事，也是一个专门帮人解决麻烦的律师。我知道你遇到了一些很糟糕的事情，害怕，委屈，觉得没有人能帮你，甚至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对吗？”
小斌依旧低着头，但肩膀轻轻抽动了一下。
“看着我，小斌。”余年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力量，“欺负你的人，才是错的。你没有任何错。害怕是正常的，但如果我们因为害怕就选择沉默，那些坏人就会一直欺负你，也可能去欺负其他像你一样的同学。你愿意这样吗？”
小斌缓缓抬起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充满了恐惧和挣扎。
“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告诉我他们通常在哪里对你做什么。”余年注视着他的眼睛，眼神坚定而温暖，“相信我，我有办法让他们停止这一切，并且再也不敢欺负你，也不敢欺负任何人。这不是告密，这是勇敢地保护自己，也是在保护其他可能被欺负的同学。”
或许是余年沉稳的气场给了小斌一丝勇气，或许是他话语中“保护其他人”触动了他，小斌的嘴唇哆嗦着，终于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三个同年级的男生，为首的叫赵鹏，如何从索要零花钱发展到殴打、威胁，地点就在教学楼顶层的男厕所和放学后僻静的楼梯间……
林晓在一旁记录，听着那些细节，气得手指发白。小斌的母亲更是捂住嘴，低声啜泣起来。
余年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小斌说完，他才轻轻拍了拍男孩瘦弱的肩膀。“你很勇敢，小斌。接下来，交给我。”
他转向林晓，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查清楚这三个学生的家庭背景，父母是做什么的。另外，想办法拿到学校相关的监控布局图，尤其是顶层和楼梯间附近的。他们作案，不可能完全避开所有监控。”
“余老师，您打算怎么做？”林晓问道，她相信余年一定有办法，但也担心手段会过于激烈。
“先礼后乐。”余年淡淡道，“我会先联系学校领导和对方的家长，以社区法律服务中心和受害者代理律师的双重身份，正式提出交涉。如果他们愿意诚恳道歉、严肃处理并保证不再犯，我们可以考虑在校规框架内解决。”
“但如果他们试图包庇、和稀泥，或者对方家长蛮横无理呢？”林晓太了解某些人的德行了。
余年嘴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弧度。
“那我们就用他们最害怕的方式，陪他们玩玩。《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的是受害者，不是小恶魔。如果他们不懂什么叫代价，我不介意用成年人的方式，给他们好好上一课。”
他的话语平静，却让林晓感到一股寒意。她知道，余年说的“成年人的方式”，绝不仅仅是法律诉讼那么简单。他可能会动用舆论，可能会深挖对方家庭的污点，可能会用一系列组合拳，让对方感受到远比校内处分更沉重的压力。
看着余年冷静部署的背影，林晓心中那份因宋家案子而产生的疑虑，在此刻被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取代——信任。当规则无法保护弱小的时候，或许真的需要余年这样懂得利用规则、甚至偶尔游走于规则边缘的人，来为他们讨回一份迟到的公道。
校园的阴影深处，一场无声的战斗，即将拉开序幕。而这一次，猎手站在了受害者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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