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荒芜起伏的丘陵,卷起枯黄的草屑与尘土,也带来了远处尚未散尽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在这片人迹罕至的隐蔽山谷中,历经千辛万苦、数次冲破小股曹军游骑拦截的刘备、关羽、张飞三兄弟,终于带着各自收拢的残部汇合了。相较于刘备身边仅存的数十骑心腹,关羽和张飞凭借其勇武与声望,沿途收拢了更多被打散的士卒,但三方人马合在一处,放眼望去,也不过是千余骑步混杂、人人面带饥色与疲惫、衣甲破损沾满泥污、许多士卒身上还带着来不及妥善包扎伤口的残兵败将。整个队伍士气低落,惶惶不安,如同被猎犬追逐、失去巢穴的兽群。回想不久之前,还是坐拥徐州、麾下数万兵马的封疆大吏,如今却落魄狼狈至此,此情此景,足以令任何目睹者心生无尽唏嘘。
刘备滚鞍下马,脚步甚至有些虚浮,他望着同样满身征尘、血染战袍,但眼中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与对自己毫无保留信任的二弟、三弟,千言万语,无数愧疚、悲愤与感慨瞬间涌上心头,堵在喉间,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沉重得仿佛承载了全部失败重量的长叹。他伸出双手,用力地、紧紧地分别拍了拍关羽和张飞坚实的手臂。所有复杂的情绪,一切的决心与承诺,都在这无言的肢体接触中传递。兄弟三人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一种历经劫难后更加坚韧的情谊在无声中流淌。
“大哥!”张飞喘着粗气,声音因长时间的厮杀呐喊而异常沙哑,但他那双环眼依旧瞪得如同铜铃,里面燃烧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接下来咱们往哪儿去?这口恶气,俺老张死也咽不下去!早晚有一天,必要寻那曹阿瞒,将这血海深仇连本带利讨回来!”
关羽相对沉稳,他轻轻抚过被风吹乱的长髯,丹凤眼中寒光凛冽如冰,沉声接口道:“三弟,报仇雪恨,乃必然之事,然此非凭一时血气之勇可成。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寻得一处可以暂时安身立命之所,避开曹操的全力搜剿,使我等能有喘息之机,重新集结力量,整顿兵马。这徐州境内……曹操新胜,其势正炽,遍布眼线游骑,已绝非我等可以久留之地。”
刘备沉重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眼前这群在绝境中依旧选择追随自己、眼神中带着依赖与茫然的残兵将士,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楚、愧疚与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紧紧交织在一起。他强迫自己压下所有负面情绪,必须冷静下来,为这支队伍,也为他们兄弟三人的未来,寻一条生路。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开始冷静分析当前犹如囚笼的局势:“云长所言,乃老成谋国之见。曹操新得徐州,为绝后患,必会倾力清剿我等残余。如今四方强邻环伺,看似皆有去处,实则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谨慎抉择。”
他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就在冰冷的泥土地上,粗略地划拉出几个大致方位,如同在描绘一幅关乎生死存亡的抉择图:
“若论北面,”刘备的树枝指向北方,“袁本初(袁绍)实力最为雄厚,兵多将广,粮草丰足。然而,他此刻正与幽州公孙瓒于易京等地鏖战正酣,倾注了全部心力,胜负未分,根本无暇他顾。即便我等能侥幸突破曹操层层封锁抵达河北,以袁绍那外示宽和、内实忌刻的性情,及其格外看重门第出身的做派,我等这般狼狈去投,一无权势,二无强兵,恐怕难入其眼,最多不过得一闲职虚名,被束之高阁,想要借其力以图复仇,无异于痴人说梦。更何况,北上之路,需长途跋涉,穿越如今已被曹操牢牢掌控的鲁国、泰山郡等地,风险之大,近乎十死无生。”
树枝移向西方:“再看西面,吕奉先(吕布)如今挟持天子,坐镇关中,名义上占据朝廷大义。我等与他昔日讨伐袁术时,曾有过盟约之交,更重要的是,吕布与曹操之间,自河内、颍川之争后,已成不死不休之局,彼此恨之入骨。若我等此刻前往投奔,既可借‘归附朝廷’之名,使其在道义上难以拒绝,或能借其兵势牵制曹操,觅得喘息之机。然则……”刘备语气一顿,面色凝重,“吕布此人,狼子野心,反复无常之名天下皆知,其信用早已破产。寄居于此等枭雄篱下,无异于与猛虎同榻而眠,随时可能被其反噬,作为与曹操交易的筹码。此路,福祸难料,险恶异常。”
树枝又指向南方:“至于南面,孙伯符(孙策)新近攻灭刘勋,夺取庐江,其势如初生之朝阳,锐不可当。然而,其志显然在于彻底平定江东六郡,与我等素无交情渊源,贸然前往,未必能得接纳。且南去之路,同样需要穿越曹操新掌控的九江、汝南部分区域,重重险阻,难以逾越。”
最后,树枝划向东南方向:“若向东南,则可设法渡过大江,前往荆州投奔刘景升(刘表)。刘表乃汉室宗亲,与备同出一脉,或可念及宗族之情。且荆州八郡,沃野千里,户口百万,富庶安定,若能得此根基,确是重整旗鼓之上选。只是……”刘备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此路最为遥远,几乎要横穿整个刚刚被曹操吞并的徐州南部以及豫州腹地,沿途关卡林立,曹军追缉正紧,希望之渺茫,堪比登天。”
每分析一条可能的出路,都像是在揭示一道更加坚固的囚笼栅栏。每一条路,都布满了看得见和看不见的荆棘,充满了难以预测的巨大风险。山谷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只剩下寒风掠过山石的呜咽之声,以及伤兵因忍耐不住疼痛而发出的、极力压抑的呻吟,更添几分悲凉。
性急的张飞再也按捺不住,焦躁地低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咱们兄弟和这千把号弟兄,就在这荒山野岭里等着饿死、冻死,或者被曹贼的探马发现吗?依俺看,就去投那吕布!好歹当初也一起打过袁术,算是有过香火情分,总比跑去河北看袁本初那眼高于顶的家伙的脸色要强!至少,吕布跟曹贼是死敌,咱们去了,还能一起琢磨怎么对付曹操!”
关羽抚髯沉吟,再次开口,声音沉稳而富有条理:“三弟所言,虽显急躁,却也不无道理。吕布固然不可深信,然其势力与曹操已成水火不容之势,我等前往投靠,或可被其视为增强了对抗曹操的一份力量,短期内为了共同的大敌,或可维持表面上的相安无事,使我等获得宝贵的休整时机。再者,通往关中的路径,虽有关隘险阻,但秦岭余脉、伏牛山等地山峦起伏,林深路险,未必不能寻觅到一些偏僻小径,设法穿插迂回而过。相比之下,投奔袁绍不仅路途遥远险恶,更前途黯淡;而投奔刘景升,虽是最佳之选,然希望实在过于渺茫,近乎幻想。”
刘备凝神倾听着两位生死兄弟的分析,心中那架无形的天平开始剧烈摇摆、权衡。投奔袁绍,确实如云长所言,前景黯淡,且路途艰险;投靠刘表,虽是理想归宿,但现实条件几乎将其封死;投靠孙策,缺乏任何基础与契机。环顾四周,似乎真的只剩下西投吕布这一条路,虽然明知是与虎谋皮,险恶异常,但却是眼前所有糟糕选项中,唯一看起来具备一丝“可行性”的选择。至少,吕布掌控着朝廷,名义上占据着大义名分,自己以失地州牧的身份前去“归附”,在面子上还算说得过去,不至于太过难堪。
更重要的是,在他内心最深处,对曹操背信弃义、水淹下邳、致使无数军民惨死的刻骨恨意,与那份复兴汉室、不甘就此沉沦的执拗信念,共同驱使着他,必须选择一个能够与曹操持续对抗、甚至有机会复仇的势力。而放眼当前天下,除了北方的袁绍(暂时无暇南顾),明确与曹操势同水火、且有实力与之周旋的,便只剩下西方的吕布了!
“好!”刘备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将手中那根代表抉择的枯枝“咔嚓”一声折为两段,掷于地上,“便依二位贤弟之见!我们西行,设法穿越曹占区,入关中去投吕布!”
目标一旦明确,一股悲壮而决绝的气氛立刻弥漫在整个残军之中。然而,紧接着便是更加冷酷的现实问题:如何安全穿越如今已被曹操势力严密控制的广袤区域?所剩无几的粮草如何补充?这千余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残兵,如何才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完成这次漫长的迁徙?
关羽再次展现出其缜密的一面,提议道:“为隐匿行踪,避敌耳目,可将现有队伍化整为零,分作十数股小队,每队数十至百人不等,各自选择略有差异的山间偏僻小路行进,并约定好几处隐秘的汇合地点与联络暗号。行军需昼伏夜出,极力避开所有官道、驿站与大小城池。至于粮草……”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只能沿途寻机向那些偏僻村落零星购买,或以财物交换,若……若实在山穷水尽,不得已时,或许只能效仿古人,‘取用于野’了。”
这无疑是饮鸩止渴的无奈之举,意味着前路将充满更多难以想象的艰险与苦难,注定会有更多的人在漫长的迁徙中因伤病、饥饿、掉队或遭遇小股敌军而永远失散,甚至倒毙于荒山野岭。
刘备目光沉重地扫过眼前这一张张面黄肌瘦、眼神中带着茫然与最后一丝希望的脸庞,心中如同压着万钧巨石。他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他只能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却坚定:“就……就依云长之计安排!所有人,即刻就地寻找隐蔽处休整,尽量恢复体力!待到天色彻底黑透,便依次出发!”
残阳如血,将整个荒凉的山谷浸染得一片凄艳,那颜色如同他们刚刚经历的那场惨烈败局,深深地烙印在每个人的心头。刘备、关羽、张飞三兄弟并肩站立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目光凝重地望向西方。那里,是连绵不绝、在暮色中显得愈发巍峨神秘的群山峻岭,是通往关中、通往吕布、也通往更加莫测风险与未知命运的歧路。复兴汉室的道路,从未像此刻这般布满了如此多的荆棘、坎坷与迷雾,但他们已然别无选择,只能携带着这残存的最后一点力量与不甘熄灭的信念之火,再次踏上这条吉凶未卜的流亡之途。前路漫漫,祸福难料,唯有兄弟三人同心戮力,咬紧牙关,在这乱世的夹缝中,挣扎求存,以期那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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