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主城，夜凉如水。
工地之上，结束了一日苦修与劳作的武者们早已沉沉睡去，唯有高耸的熔炉仍在吞吐赤红的火光。
徐莽盘膝坐在一座尚未完工的塔吊顶端，身形与钢铁的剪影融为一体。
他的感知与这片土地的脉动紧密相连。
自他悟通众生雷音，洗髓圆满后，周明便将巡查主城地脉的任务交给了他。
万籁俱寂中，徐莽的眉峰忽然一蹙。
一股极其微弱、却阴冷黏腻的震动，顺着地脉深处传来。
那感觉不似山石错动，也非水流改道。
更像一滴墨汁滴入了清水，带着污秽的侵蚀感，正朝着主城核心的定城桩方向蔓延。
徐莽双目开阖，目光如电，自高空俯瞰而下。
他的视线锁定在工地的一处阴影里，几名负责夜间维护的劳工正围着一根定城桩，动作鬼祟。
他身形一纵，悄无声息地落下，未带起一丝尘埃。
那几名劳工正全神贯注地进行着某种诡异的仪式，丝毫未觉身后已多了一人。
“你们在做什么？”
徐莽的声音不高，却如惊雷在几人耳边炸响。
几名劳工浑身一颤，惊恐回头，正对上徐莽那双冰冷的眼眸。他们想也不想，转身就逃。
徐莽冷哼一声，化劲勃发，一步踏出便已拦在他们身前。
他甚至没有出手，仅凭洗髓圆满的气机压迫，就让这几人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抖如筛糠。
半个时辰后，总办府，听风司的审讯室。
周小七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几个劳工。
他没用什么酷刑，只是将那瓷瓶里的污秽之物，一点点地往其中一人的嘴里送。
那人眼中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心理防线崩溃，如倒豆子般将一切都招了。
他们是清廷萨满的后裔，传承着一种血祭巫术。
不久前，一个神秘人找上他们，许以重金，让他们用这秽灵咒侵蚀定城桩，意图污染整个城市的地脉。
“样貌，落脚点。”周小七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不知道啊！大人饶命！”劳工涕泪横流，“他每次都蒙着脸，在城外不同的地方和我们接头，给的都是现银……”
线索似乎到此中断。
然而，周小七并未就此罢手。
他调动听风司所有的暗桩，以这几名劳工为诱饵，布下一张大网。
次日傍晚，消息传来。
那个负责与劳工接头的神秘人，被发现死在了城外的一处破庙里，服毒自尽，尸身都已僵硬。
周小七赶到现场，仔细勘验。
暗探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唯独在他紧握的手心，发现了一枚特制的银元。
银元的一面，盘踞着一条狰狞的黑龙。
……
同一时间，东洋，黑龙会总部。
石井雄一跪坐在榻榻米上，正专注地擦拭着一柄武士刀。
刀身寒光凛冽，映出他那张略显苍白而病态的脸。
一名手下快步走入，恭敬跪倒。
“石井先生，清廷的棋子已经启动，但邵清方面反应很快，我们的人已经玉碎。”
“意料之中。”石井雄一头也不抬，声音沙哑，“那等粗劣的巫蛊之术，若是能撼动那座星火城，周明也就不是那个仅凭一张废纸就毁掉我们心血的人了。”
他轻轻吹去刀锋上不存在的灰尘，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那几个萨满，不过是包装礼物的外壳。现在，是时候让那位张总督，亲手拆开我们的礼物了。”
他将武士刀缓缓归鞘。
“去办吧，务必让这份大礼，完好无损地送到张之栋的案头。”
……
数日后，湖广，武昌府。
夜深人静，张之栋独自坐在书房，面前的油灯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
他的手边，放着一个黑漆木盒。
一个时辰前，他的幕僚，将这个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木盒，交到了他的手上。
此刻，木盒已经打开。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恐吓信函，只有一份名单。
张之栋的目光，已经在这份名单上停留了许久。
他的手紧紧攥着，指节泛白。
名单上，记录着湖广、两江地区部分官员，在过去数年间，暗中接受日本方面商业献金的详细证据。
每一笔账目，时间、地点、经手人、金额，都清晰无误。
甚至还附有几张关键人物与日方人员在隐秘场所会面的照片。
张之栋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比谁都清楚，这份名单是真的。
东洋人这几年在南方的经济渗透，远比朝廷想象的要深。
这是一把刀。
一把由东洋人亲手锻造，却递到了他手里的刀。
他该如何挥出这一刀？
将名单交给京城？
这无异于在南方官场引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
名单上的人，大半都是他这些年倚为臂膀的心腹。
此举等于自断臂膀，他这个总督也就当到头了。
将名单交给周明？
这等于将整个南方官场的把柄送给周明。
从此以后，南方官场将唯周明马首是瞻，他张之栋也将如邵清原县令高义之流成为彻底的傀儡。
隐瞒不报？
这更是一条死路。
东洋人既然能把名单送到他手上，就能送到御史言官手上，甚至能送到天下人手上。
届时，他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通敌之罪。
东洋人的阴谋，如一张大网，将他死死罩住。
无论他如何选择，都是错。
无论他怎么挣扎，最终得利的，都是隔岸观火的东洋人。
“好毒的计策……”
张之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用清廷官员的腐败，来离间自己与朝廷。
又用这份名单，来试探自己与周明的关系。
他想看着自己和周明斗，和朝廷斗，将这潭水彻底搅浑。
张之栋彻夜未眠。
天色微明时，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缓缓站起身，将那份名单重新装入木盒，眼中闪过决然。
他决定，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抛给那个让他越来越看不透的年轻人。
他想看看，面对这把足以颠覆南天格局的刀，周明，又会如何选择。
……
邵清，总办府。
周明看着风尘仆仆、眼带血丝的张之栋，又看了看他推到自己面前的黑漆木盒，神色平静。
当他翻开那份名单，一旁的周小七眼神骤然一冷。
张之栋死死盯着周明的脸，试图从上面看出哪怕一分的震惊、狂喜或是凝重。
然而，他失望了。
周明的脸上，毫无波澜。
仿佛他看的不是一份能让南方官场天翻地覆的绝密情报，而是一份再寻常不过的公文。
“这些东洋人，还是没学乖。”
周明将名单合上，递给周小七，语气淡然。
“他们以为这是在下棋，却不知道，从他们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就已经成了别人的棋子。”
张之栋心神剧震，一时间竟没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周明看向周小七，吩咐道：“将名单复制一份。原件，还给总督大人。”
而后，他又转向张之栋，嘴角噙着笑意。
“总督大人，这份名单，您就当从未见过。”
“不过，人老了，手脚难免不利索。”
“回去的路上，万一不小心，将其中一两个无足轻重人物的证据。”
“遗落在哪位御史言官的轿子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张之栋的瞳孔一缩！
他明白了周明的意思。
这是要敲山震虎！
只动一两个人，既能向京城表明他张之栋忠心耿耿。
又不会真正动摇南方官场的根基，还能让名单上的其他人人人自危，彻底倒向自己……不，是倒向周明！
好一招一石三鸟！
“至于剩下的……”
周明没有再看张之栋，而是对一旁的苏清雪说道。
“清雪，让政务部辛苦一下。根据这份名单，拟定一份经济制裁与资产冻结预案。”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锋芒。
“我要让东洋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降维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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