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界之舟”拖着凄惨的残影,在归墟之海混乱的规则波涛中艰难前行。刚刚从“万法残响峡”那历史聚合体的碾压下逃脱,舟体遍布裂痕,光芒黯淡,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解体。林弦的虚幻身影也淡薄了许多,强行进行存在定义层面的博弈,对他的消耗是毁灭性的。
然而,此刻他眼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然。灵魂深处,那枚“锈蚀印记”传递出的牵引感,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明确地指向一个未知的方位。与之伴随的,是那惊鸿一瞥的、由无数锈蚀金属星辰构成的寂静坟场影像,以及那道冰冷古老的审视目光。
这印记,在引导他。是在利用他,还是……真的隐藏着某种关乎“锈蚀”本质,甚至关乎归墟之海终极秘密的线索?
他没有时间深思,也没有退路。身后,那股属于第七档案库的、冰冷秩序的追踪波动,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正在穿透“逻辑星尘海”残留的屏蔽,变得越来越清晰。留在原地,只有被两面夹击,死路一条。
“去锈蚀印记指引的方向!”林弦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强行压榨着“我界”最后的力量,维持着舟体不散,循着那冥冥中的牵引,调整航向,朝着归墟之海更深、更黑暗的区域驶去。
冰璇和石岗面无血色,紧紧抓住舟舷,在这种层面的追逐与逃亡中,他们能做的只有信任和跟随。
航行变得异常艰难。“我界之舟”状态极差,速度大减,每一次规则波涛的冲击都让舟体发出痛苦的呻吟。林弦不得不分出大部分心神来维持舟体稳定,修复进程几乎停滞。
周围的归墟之海景象,也随着深入而变得更加诡异。灰色的海水中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虚无斑块”,那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规则彻底沉寂、连“混乱”都不存在的绝对“无”。航行在这些斑块边缘,需要极其小心,一旦被卷入,后果不堪设想。
同时,他们也遭遇了一些奇特的规则现象。有一次,他们误入了一片“时间回溯区”,眼睁睁看着“我界之舟”的一部分结构迅速变得“崭新”,而另一部分则加速“老化”,险些因结构失衡而崩溃。还有一次,他们遇到了一片“概念剥离带”,冰璇差点连“寒冷”这个概念都被强行从感知中抹去,若非林弦及时以“我界”之力护住,后果不堪设想。
归墟之海的危险,远超想象,它不仅仅是能量的混乱,更是规则、概念、乃至存在本身的试炼场。
但无论如何艰难,那枚“锈蚀印记”的牵引始终未曾断绝,如同命运的丝线,牢牢系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不知在绝望与挣扎中航行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又或许是漫长的岁月,前方的景象,终于再次发生了变化。
灰色的海水渐渐变得……沉重起来。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沉重,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密度”增加。海水颜色也从混沌的灰,逐渐向着一种暗沉的、仿佛混合了铁锈与干涸血液的……暗红色过渡。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冰冷与死寂——那是“锈蚀”规则的气息!而且,远比之前在锈蚀星渊感受到的更加精纯,更加古老,更加……根源!
“我们……接近了?”冰璇感受着那让她灵魂都在战栗的熟悉气息,声音发颤。
林弦凝重地点头。他能感觉到,灵魂深处的锈蚀印记,在此地变得异常活跃,甚至传递出一丝……“回家”般的雀跃与安宁?这与它之前表现出的暴戾与吞噬欲望截然不同。
这很不寻常。
他更加小心地收敛“我界之舟”的一切气息,将速度降到最低,如同潜行的幽灵,缓缓驶入这片暗红色的海域。
越是深入,暗红色越是浓郁,海水的“规则密度”也越高,航行阻力巨大。周围开始出现一些漂浮的、巨大的暗红色“结晶体”,它们形状不规则,表面布满了仿佛自然生成的、复杂而诡异的纹路,散发着强烈的锈蚀规则波动。这些结晶体,就像是这片海域的“礁石”。
终于,在穿越了一片由无数这种暗红结晶构成的、如同迷宫般的区域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海岸”,出现在了视线的尽头。
那并非由砂砾或岩石构成,而是由无数……锈蚀的、破碎的、巨大的金属构件,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堆积、挤压、熔合在一起,形成的无边无际的、散发着浓郁死寂气息的“陆地”!
这些金属构件形态各异,有的像是某种超级星舰的残骸,有的像是巨大机械的断臂,有的则完全无法辨认其原本用途,但它们无一例外,都覆盖着厚厚的、暗红色的锈迹,仿佛已经在此地沉寂了亿万年。
这里,就是林弦在影像碎片中看到的那个……锈蚀坟场!
而灵魂深处的锈蚀印记,在此刻激动到了极点,牵引感明确地指向了这片锈蚀大陆的深处!
“我界之舟”缓缓靠近“海岸”,最终停在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如同山峦般巨大的金属甲板边缘。林弦能感觉到,踏上这片土地,将意味着真正踏入“锈蚀”的领域,风险未知。
但他没有犹豫。
他率先踏出“我界之舟”,虚幻的脚掌落在冰冷、粗糙、布满锈迹的金属表面上。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冰冷的锈蚀规则气息,瞬间顺着接触点涌入他的“身体”,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里的规则,排斥一切非“锈蚀”的存在,甚至连“我界”的力量都受到了明显的压制。
冰璇和石岗也紧随其后,他们的感觉更加糟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必须全力运转功法才能抵挡那无孔不入的锈蚀侵蚀。
林弦示意他们紧跟在自己身后,他则以“我界”核心的灰色奇点为中心,勉强撑开一个微小的、融合了秩序与可能性的领域,艰难地抵抗着环境的同化,同时循着锈蚀印记的指引,向着大陆深处走去。
脚下是连绵不绝的金属废墟,头顶是暗红色的、仿佛凝固的天空(如果那能称之为天空的话),四周死寂无声,只有他们行走时踩碎锈屑的细微声响,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规则低语。
他们看到了断裂的、如同山脉般的炮管,看到了半埋在锈迹中的、如同城市大小的引擎喷口,看到了雕刻着未知文明文字、却已被锈蚀得模糊不清的纪念碑……
这里,仿佛是一个属于“金属”与“机械”文明的、规模宏大到难以想象的……终极坟场。
随着不断深入,锈蚀印记的牵引越来越强。终于,他们来到了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
这片区域的中心,并非更大的残骸,而是一个……向下凹陷的、无比巨大的、如同碗状般的金属巨坑。
巨坑的边缘光滑得诡异,仿佛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瞬间熔蚀而成。坑壁和坑底,覆盖着更加深邃、更加暗沉的锈迹,几乎吸收了所有光线。
而锈蚀印记那强烈的牵引感,以及之前影像碎片中感受到的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其源头,赫然都指向了这巨坑的最深处!
那里,有什么?
林弦站在巨坑边缘,俯视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即便以他如今的感知,也无法探知坑底的情形,那里仿佛是一个连规则和感知都能吞噬的“绝对黑暗”。
是锈蚀古神的沉睡之地?还是“锈蚀”规则的源头?亦或是……别的什么?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准备冒险下去一探。
然而,就在他抬脚的瞬间——
异变再生!
一直安静指引的“锈蚀印记”,猛地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并非牵引,而是……警告与 “排斥” 的意念!仿佛在阻止他进入那个巨坑!
与此同时,巨坑那绝对的黑暗深处,两点巨大无比的、如同血色星辰般的……光芒,缓缓地……亮了起来!
那并非眼睛,更像是某种……标识,或者入口?
而也就在这两点光芒亮起的刹那,林弦脑海中,那源自“镜灵7号”的、关于“彼岸”的残缺信息,其中一段一直无法理解的乱码,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突然……自行破译了!
显露出来的,并非坐标,而是一个古老的、散发着与“巡天镜”和“第七档案库”都截然不同的、更加中立与超然气息的……符号,以及一行简短的信息:
【‘归寂之地’入口标识——‘观测者之眼’】
【警告:非‘超脱’之存在,踏入即‘归寂’!】
归寂之地?!观测者之眼?!
这里不是锈蚀的源头,而是……归寂之地的入口?!那个连“巡天镜”都讳莫如深、触及“定义禁区”的终极之地?!
那“锈蚀印记”引导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回归源头,而是……阻止他进入?!或者说,是利用他,来确认这个入口的存在和状态?!
一股寒意,从林弦的规则核心深处,瞬间蔓延至全身!
他猛地意识到,自已可能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古老的……棋局之中!
而也就在他心神剧震,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
那巨坑深处的两点“观测者之眼”光芒,似乎……转动了一下,那冰冷而超然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黑暗与距离,再次……落在了他的身上!
与之前隔着影像碎片的感觉不同,这一次,是直接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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