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大半个校园,走到那片靠近小树林的安静角落。
远远就看见了。
那张墨绿色的木质长椅。
还在老地方。
背后那棵老樟树更高大了,枝叶繁茂,投下大片浓荫。长椅本身,旧了许多。绿色的漆皮斑斑驳驳,露出底下深色的木头纹理,边缘被岁月磨得圆润。
像个沉默的老人,守着这片天地,见证着一代又一代人的青春。
脚步不自觉地放得更慢。
心跳,却好像快了点。
就是这里。
陆砚深就是在这里,在一个同样有着温柔夕阳的傍晚,磕磕绊绊地,对我告白。
那时他多年轻啊。
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格子衬衫,额角还有运动后的薄汗,眼神亮得惊人,却又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手里攥着两张电影票,指节都泛了白。
说出来的话,前言不搭后语。
什么“我觉得你挺好的”,什么“下次一起上自习”,最后才像是鼓足了勇气,憋出一句:“沈清弦,你愿不愿意……跟我试试?”
笨拙得可爱。
哪里还有后来商场上杀伐决断、或者在我面前冷酷报复的陆总的影子。
我停下脚步,看着那张长椅,有些出神。
时光好像在这一刻打了个褶。
“去坐坐。”陆砚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拉回我的思绪。
他牵着我,走过去。
动作很轻地,拂去椅面上可能存在的灰尘,然后才拉着我一起坐下。
木头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承接着我们不再年轻的重量。
坐下的角度,视野,甚至吹过耳畔的风,都依稀有着当年的感觉。
只是身边的人,从青涩莽撞的少年,变成了沉稳内敛的男人。
我们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谁也没说话。
各自沉浸在回忆里。
秋日下午的阳光已经变得柔和,透过樟树的枝叶缝隙,洒下细碎的金斑。空气里有泥土和落叶腐败的清新气味。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到陆砚深的手伸进了外套口袋。
摸索了一下。
掏出来一个小盒子。
很旧的,深蓝色的丝绒盒子,边角都有些磨损了,颜色也不再鲜亮。
我的心,猛地一跳。
似乎预感到什么,又不敢确定。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有追忆,有愧疚,有紧张,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他慢慢打开盒子。
里面衬着已经有些发黄的白缎。
缎子上,安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很简单的款式,甚至可以说有些过时了。就是一个素圈的银戒指,没有任何花纹和钻石,只在戒圈内侧,似乎刻了极细微的字,看不太清。
是我的尺寸。
或者说,是二十年前,我的尺寸。
“那时候,”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一些,带着岁月磨砺后的质感,“攒了很久的兼职费买的。本来想……毕业那天送你。”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戒指上,像是透过它,看着那个一贫如洗却满怀赤诚的自己。
“后来……”他没说下去。
后来,我家变故,我提出分手,决绝地消失。所有的计划,都被打碎了。
这枚戒指,想必在他口袋里揣了又揣,最终也没能送出去。成了他青春时代,一个无疾而终的遗憾,一个带着痛楚的印记。
他抬起眼,深深地看着我,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好看、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补上。”
就两个字。
轻飘飘的。
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我心湖,激起千层浪。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来,瞬间就模糊了视线。
我看着他。
看着他已经爬上细纹的眼角,看着他鬓边刺眼的白发,看着他握着戒指盒的、指节分明却不再年轻的手。
二十年的光阴,二十年的爱恨纠缠,二十年的分离与重逢,都压缩在这小小的盒子里。
我伸出手,指尖有些微颤。
从那个发黄的缎子衬垫上,拿起了那枚轻飘飘的银戒指。
冰凉的触感。
我试着,往左手的无名指上套。
心里是没抱希望的。
二十年了,人会长大,手指也会变粗吧。
何况,经历了那么多,身体发肤,早已不是当初模样。
神奇的是。
戒指缓缓推进。
过了指节,稳稳地,停在了指根。
尺寸。
居然刚好。
不大不小,严丝合缝。
就像它一直在等待这只手,就像这只手,从未真正改变过内核。
泪水终于决堤。
汹涌地滚落下来,烫得吓人。
我低下头,看着无名指上那枚朴素到近乎寒酸的银戒指。
它那么旧,那么不起眼。
却比后来他送我的任何一枚钻戒,都更沉重,更珍贵。
它锁住了二十年的时光,锁住了那个少年最笨拙也最真诚的心意。
我再也忍不住,侧过身,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肩膀。
隔着不算厚的毛衣,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和坚实。
他伸出手臂,紧紧地环住我。
力道很大,像是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我的泪水浸湿了他的毛衣布料。
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嗔怪里夹着无尽的心疼和感慨。
“陆砚深……”
“你这个笨蛋……”
“迟到了……二十年。”
他身体僵了一下。
随即,更紧地抱住我。
下巴轻轻抵在我的发顶。
我感觉到,他胸腔微微的震动。
还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哽咽的叹息。
“嗯。”他哑声应着,“我是笨蛋。”
“让你等了……这么久。”
长椅静静地承载着相拥的我们。
老樟树的叶子,在秋风里轻轻摇晃,沙沙作响。
像是岁月悠长的回音。
喜欢合约囚笼,挚爱归途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合约囚笼,挚爱归途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