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计划”像一枚投入深水的炸弹，在砚深集团内部激起了巨大的涟漪。董事会的强行推进，并未让反对声消失，反而让水面下的暗流更加汹涌。但陆砚深的态度异常坚决，他以一种近乎独裁的效率，迅速组建了核心项目组，亲自挂帅，而我，作为计划的共同构思者，自然也位列其中，负责用户洞察和部分创新业务的初期规划。
这意味着，我们相处的时间，从家里的书房，大量地转移到了公司的会议室、项目组办公室。我们真正开始了朝夕相处、共同工作的日子。
起初，公司里的人看我的眼神依旧复杂。有对“沈总”这个身份的勉强认可，有对“老板未婚妻”的好奇打量，更有对“她凭什么”的无声质疑。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细小的针，扎在背上。
但我无暇顾及。
项目推进的阻力比想象中更大。不仅来自董事会元老们的消极应对，更来自执行层面。习惯了原有模式的员工，对新的方向充满疑虑和抵触，工作推进缓慢，流程处处掣肘。
那段时间，我们几乎以公司为家。常常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楼的人。
也正是在这种高强度、高压力的工作中，一些奇妙的变化，在我们之间悄然发生。
不再需要过多的言语。
有时，在一个冗长而低效的跨部门会议上，当我听到某个经理用看似专业的术语包装着陈腐的思维时，我会微微蹙一下眉，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坐在主位的陆砚深。
而他，几乎在同一时间，也会将目光投向我。
不需要说话。
只是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汇。
他就能从我的皱眉里，读懂我对那个提议的不认同，以及其背后可能隐藏的陷阱或惰性。
然后，他会不动声色地打断那位经理的发言，抛出一个更尖锐的问题，或者直接将话题引向更本质的层面，巧妙地瓦解掉那个看似坚固的反对理由。
反之亦然。
当他被一群固执己见的高管围住，陷入僵局，眉宇间开始凝聚不耐烦的风暴时，我会适时地站起身，以需要确认某个用户调研数据为由，请他到外面“简短沟通一下”。
我们会一前一后走出令人窒息的会议室，在走廊的尽头，靠着冰冷的玻璃幕墙。
他通常会先点燃一支烟，用力吸一口，然后烦躁地扯开领带。
我不会劝他少抽，也不会急着问会议的事。只是安静地等着。
等他吐出那口烟雾，情绪稍微平复，才会哑声说：“一群蠢货！鼠目寸光！”
我会递过去一瓶拧开盖子的矿泉水，轻声说：“正常。改变总是困难的。换个角度想，他们的反对，也帮我们排除了潜在的执行风险。”
他接过水，喝一口，看看我，眼中的暴躁会渐渐被一种无奈的清醒取代。
“下一步怎么走？”他会问，不是求助，而是真的在征询我的意见。
我们就靠在墙上，快速交换一下想法，拟定一个突破僵局的策略。也许只是调整一下沟通方式，也许需要动用他总裁的权威强行推动，也许，是我提出一个更柔和的、能让对方接受的过渡方案。
几分钟后，我们再回到会议室。他恢复了冷静和权威，我依旧沉默地坐在我的位置上。
但会议的走向，已然改变。
这种默契，不仅仅存在于对抗外部阻力时，更渗透在工作的每一个细节里。
他需要一份关键数据，刚提起某个项目名称，我已经将整理好的文件从平板电脑上调出，推到他面前。
我负责的用户调研报告有一个模糊的结论，他会在我阐述时，精准地补充上两三个关键的市场案例，让我的结论瞬间变得立体而有力。
我们甚至开发出了一套只有彼此能懂的手势和暗号。在大型汇报会上，当某个高管提出一个看似合理实则空洞的建议时，我会在桌下，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三下。陆砚深接收到信号，便会用一个看似随意的问题，引导对方暴露其逻辑的漏洞。
我们像两个配合多年的舞伴，在充满荆棘的商场上共舞。步伐可能因为障碍而偶尔凌乱，但节奏始终由我们共同掌控，从未真正跌倒。
这种在巨大压力下淬炼出的、深入到灵魂层面的理解和协作，带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愉悦感。
它超越了身体的亲密，甚至超越了语言的交流。
那是一种被另一个人完全“懂得”的震撼。
他懂得我的坚韧和敏锐并非凭空而来，而是被苦难磨砺出的生存智慧。
我懂得他的冷酷和霸道之下，藏着对集团未来的深切忧虑和一种近乎悲壮的责任感。
我们不再仅仅是爱人。
我们是战友。是背靠背，可以毫不犹豫将最薄弱环节交给对方守护的同盟。
一天晚上，我们又加班到深夜。巨大的办公室只剩下我们这一盏灯。终于处理完最后一份紧急文件，陆砚深合上电脑，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我冲了两杯速溶咖啡，走到落地窗前，递给他一杯。
城市已经沉睡，只剩下零星的灯火和车流织成的光带。我们并肩站着，沉默地喝着并不可口的咖啡。
玻璃上模糊地映出我们的身影。他依旧西装革履，只是领带松垮，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我也穿着白天工作的套装，高跟鞋让脚踝有些酸痛。
很累。身体像被掏空。
但心里，却有一种奇异的充实和安宁。
“有时候觉得，”陆砚深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低沉，“和你一起工作，比谈恋爱还有趣。”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他。
他也侧过头看我，眼底有淡淡的血丝，却带着一丝真切的笑意。
“至少，你不会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跟我冷战。”他补充道，语气里带着点戏谑。
我忍不住笑了，轻轻捶了一下他的手臂：“那是因为现在没空冷战，光对付外敌就够忙了。”
他也笑了，伸手揽住我的肩膀，将我往他怀里带了带。
我们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靠着彼此，看着脚下这片我们正在为之奋斗、也正在因我们而悄然改变的城市夜景。
咖啡的温热透过纸杯传到掌心。
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料子，传到我的肩头。
一种深厚而复杂的情感，在静谧中无声地流淌。它混合了爱情、友情、知己之情，还有一种在残酷世界里共同披荆斩棘后产生的、坚不可摧的伙伴之义。
原来，感情的极致，并非只有花前月下的浪漫。
还有深夜加班后的一杯咖啡。
还有困境中一个不言自明的眼神。
还有无论面对什么，都知道身边有个人会和你一起扛的，那份笃定。
我们是爱人。
更是最好的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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