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鱼倒也不意外，这里终究不是某个名为《维多利亚3》的策略游戏。你不能只是大笔一挥，将政体从“独裁制”改为“普选制”，所有人就和“大脑升级”一般，光速接纳了平等自由的思想。
思想的钢印，远比血肉的枷锁更加沉重。
对于这些早已习惯了在鞭笞与羞辱之下苟延残喘的“自由民”而言，“主人”这个概念，早已如同空气与水，融入了他们生存的每一个角落。
一个强大到不可理喻的存在，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他们原来的主人，尽数抹除。
在他们那早已被扭曲了的世界观里，这并非“解放”，这只是一场更加彻底、也更加令人恐惧的“权力交接”。
旧的主人虽然残暴，但至少，他们还遵循着某种可以被预测的、虽然血腥却稳定的“规则”。而眼前这个新来的“主人”……他所展现出的力量，早已超出了他们最疯狂的想象。
他会比旧主人更加仁慈，还是……更加残暴？
没有人敢去赌。
第一个站出来欢呼的人，会不会被当成一个不识时务的、试图挑战新秩序的“出头鸟”，用那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当众处决？
没有人知道。所以，他们选择沉默。
因为沉默，是他们在过去那数百年血泪史中，学到的、唯一可靠的、也是最廉价的生存智慧。
“哎。”林天鱼看着脚下那片依旧死寂的、充满了警惕与麻木的城市，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充满了“任重而道远”意味的、淡淡的叹息。
可惜他刚刚那一发充满了“正义”与“效率”的AoE，威力实在是有点过猛。一不小心，把那些本应可以用来过渡的“带路党”，也给顺手清理得干干净净。
于是，这位刚刚才发表完“登基演说”的新王，便不得不亲自下场，处理起了那些本应由手下代劳的、最繁琐、也最无趣的“政务”。
他先是凭借着自己的能力，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城东那座防卫森严的军火库。
随即，花费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如同一个最高效、也最冷酷的人力资源总监，通过【溯源解析】那足以洞彻灵魂的无形探知，从那数万名惶恐不安的“自由民”之中，勉强筛选出了一千名还算“看得过去”的年轻人。
所谓“看得过去”，其标准，也简单得近乎于粗暴——
思维残响之中，没有虐待同类、欺凌弱小的记录；身体素质尚可，没有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落下无法被逆转的病根；以及，最重要的一点，他们的眼神之中，还残存着一丝尚未被彻底磨灭的、属于“人”的血性与不甘。
在【幻想】系统的冰冷数据之下，这一千名被选中的“幸运儿”，其等效主等级，也不过是在八九级上下徘徊。这个等级，换算到现实世界，其综合战斗力，约莫等同于一名高三生。
指望他们能立刻成为一支足以镇压四方的精锐之师，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足够了，至于军队政委之类的，现在还不急着处理。“觉悟者”那种东西，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从地里冒出来的。
用【虚无·敕令】强行扭曲认知，赋予他们忠诚与勇气？
这首先不符合林天鱼的行为准则。他可以为了效率去抹除敌人，但绝不会去扭曲无辜者的自由意志。那是“神”才会做的、充满了傲慢与亵渎的勾当。其次，长时间地对上千人维持这种高强度的“认知置换”，相当于给他自己套上了一个永不停歇的扣蓝光环，毫无价值。
站在那由【等价交换】凭空捏造出的、朴素的石台之上，林天鱼审视着下方那千名噤若寒蝉的、被选中的年轻人。
他们的眼神之中，有茫然，有恐惧，有隐藏在最深处的、微弱的希望火星，但更多的，是一种早已被驯化了的、等待着新主人发落的麻木。
“……”
林天鱼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着语言。当他再度开口时，那声音不再是之前那般充满了神性的、不容置喙的敕令，而是恢复了其本应有的、清朗而又充满了穿透力的音色。
“抬起头来。”
下方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迟疑地、僵硬地抬起了那颗早已习惯了卑微的头颅。
“看看你们周围。那些曾经骑在你们头上作威作福的领主，那些曾经随意鞭笞你们的骑士，那些将你们的妻女视为玩物、将你们的生命视为草芥的‘贵族’……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他没有等待回答，而是用一种近乎于陈述事实的语气，给出了答案。
“他们死了。被我，亲手，一个不剩地，尽数抹除。
“你们的旧世界，已经崩塌了。
“现在，看着你们自己的手。”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细微的、充满了困惑的骚动。但没有人敢违抗这道命令。一千双或粗糙、或瘦弱、或沾满了污泥的手，缓缓地、迟疑地举到了自己的眼前。
“这双手，曾被铁链束缚，曾被寒冬冻裂，曾为了半块发霉的黑面包而卑微地乞求。它们是奴隶的手，是牲畜的手，是连决定自己明天是生是死都做不到的、可悲的手。”
他的声音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将那血淋淋的、充满了屈辱的现实，毫不留情地再度剖开在所有人的面前。
“我，可以给这双手，重新套上枷锁。我可以成为你们新的主人，一个比旧主人强大千倍、万倍的主人。你们可以继续像过去那样，跪在我的脚下，摇尾乞怜，用你们的卑微，来换取我偶尔的施舍。”
顿了顿，林天鱼那双深邃的眼眸，缓缓地扫过下方每一张惶恐不安的脸。
“或者……”
林天鱼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穿透云霄的惊雷，在每一个麻木的灵魂深处引爆。
“你们可以握紧这双手，用它们，去拿起武器，去推倒那些用你们的血肉筑成的高墙，去砸碎那些束缚了你们祖祖辈辈的枷锁！去告诉这片天地，告诉那些早已化为尘埃的所谓‘贵族’——
“你们，不是任人宰割的牲畜！
“你们，不是可以被随意买卖的商品！
“你们，是人！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懂得愤怒、也渴望着尊严的人！
“是谁给了他们权力，去决定你们的生死？是谁给了他们资格，去践踏你们的尊严？是他们那所谓‘高贵’的血统吗？是那套狗屁不通的帝国律法吗？
“不！都不是！
“真正的力量，一直都在你们自己手中！在你们的愤怒之中！在你们的团结之中！在你们那颗虽然被蒙上了尘埃，却依旧渴望着光明的心中！
“抬起你们的头！挺直你们的腰！从今天起，再也没有人可以骑在你们的头上作威作福！从今天起，你们，就是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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