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被打入冷宫后的第三个月，秋意渐浓。紫禁城的银杏叶黄得像泼了金，风吹过宫道，卷起一地碎金般的落叶，簌簌作响，像是在诉说着这几个月来的动荡与变迁。
苏凝站在景仁宫的回廊下，看着宫女们将晒干的菊花收进瓷罐。今年的菊花比往年开得好，饱满的花瓣上还凝着晨露，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晚翠在一旁清点着内务府新送来的锦缎，嘴里念叨着：“娘娘如今晋了昭仪，位份不同了，该添些新衣裳才是。”
自淑妃被废，苏凝因 “揭发逆党有功” 被晋为昭仪，虽未及淑妃往日的权势，却也成了后宫中不容忽视的存在。只是这份荣宠来得沉重，她总觉得像踩着萧家的尸骨换来的，夜里常常睡不安稳。
“不必太张扬。” 苏凝轻声道，“寻常料子就好。”
晚翠应了声 “是”，却还是忍不住说：“娘娘就是太低调了。您不知道，现在宫里谁不敬佩您？若不是您当初敢呈那证据，萧将军的阴谋怕是真成了，到时候咱们这些人，能不能活命都难说。”
苏凝没接话，目光落在廊下那盆兰草上。那是贤妃生前最喜欢的品种，她特意从景仁宫西配殿挪过来的，如今长得郁郁葱葱，叶片挺拔，倒有几分贤妃的风骨。贤妃的冤案早已昭雪，皇帝追封她为 “贤德妃”，以礼改葬，只是人已不在，再多的荣宠也换不回性命。
“对了娘娘，” 晚翠忽然想起什么，“昨儿听小禄子说，北漠那边退兵了。”
苏凝心头一动：“退了？为何？”
“听说新上任的云漠郡将军是位老将，手段厉害得很，刚到任就打了个胜仗，把北漠的先锋营都端了。” 晚翠笑得眉眼弯弯，“北漠王见萧将军死了，又没占到便宜，怕咱们朝廷派大军征讨，就灰溜溜地退兵了。”
“那就好。” 苏凝松了口气，心口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她最担心的就是北漠趁机入侵，如今战事平息，边境的百姓总算能安稳度日，她做的这一切，也就不算白费。
正说着，李德全提着个食盒来了，脸上带着惯常的笑意：“苏昭仪娘娘，陛下赏了些新贡的葡萄，让老奴送来。”
苏凝接过食盒，谢了恩，请李德全坐下喝茶。李德全却摆摆手：“不了不了，陛下还在御书房等着老奴回话呢。”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陛下说，昭仪娘娘这几个月辛苦了，等过了中秋，就晋您为贵妃。”
晚翠在一旁听得眼睛发亮，苏凝却只是淡淡一笑：“多谢陛下恩典，只是臣妾资历尚浅，不敢奢求。”
李德全笑了：“娘娘这话就见外了，您的功劳，陛下都记着呢。” 他又闲聊了几句，便匆匆告辞了。
看着他的背影，晚翠喜滋滋地说：“娘娘，您要当贵妃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苏凝却没那么高兴，她走到窗前，看着宫墙外那片湛蓝的天空，轻声道：“位份越高，责任越重，也越危险。” 她想起淑妃，想起贤妃，想起那些在深宫争斗中倒下的人，心里一阵唏嘘。
中秋过后，晋封贵妃的诏书如期而至。苏凝穿着新制的贵妃朝服，在太和殿接受百官朝拜，凤冠霞帔加身，荣耀无比，可她心里却始终记着淑妃在冷宫里说的那句话：“在这深宫里，谁也不是赢家。”
晋封大典后的第三日，苏凝去了趟冷宫。
冷宫的墙比想象中更斑驳，墙头上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在哭泣。看守的太监见是贵妃来了，忙不迭地开门：“娘娘怎么亲自来了？这里晦气。”
苏凝摆摆手：“我来看看萧氏。”
淑妃住在最里面的一间小屋，窗户糊着破纸，门是掉了漆的木板。苏凝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淑妃正坐在床沿，手里拿着一支银簪发呆，那是当年皇帝赐给她的第一份礼物。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到苏凝，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贵妃娘娘大驾光临，真是让这冷宫蓬荜生辉。”
苏凝在她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北漠退兵了，边境安稳了。”
淑妃的手猛地一颤，银簪掉在地上。她低下头，声音很轻：“知道了。”
“陛下说，若你安分守己，在冷宫里好好过日子，往后…… 或许会给你换个好点的地方。” 苏凝看着她，“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淑妃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好点的地方？再好，能比得上长信宫吗？能比得上当年陛下宠我的时候吗？” 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疯狂，“苏凝，你以为你赢了吗？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用我们萧家的血换来的！总有一天，你也会像我一样，被打入这冷宫，尝遍我受过的苦！”
苏凝没生气，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我不在乎输赢，也不在乎能在贵妃的位置上坐多久。我只知道，我做的事，对得起良心，对得起天下百姓。” 她站起身，“你好自为之吧。”
走出冷宫，阳光刺眼，苏凝眯了眯眼睛。淑妃的话像一根针，扎在她心上，却没让她动摇。她知道，深宫之路从来布满荆棘，今日的荣宠，明日可能就是祸患，但她不后悔。
回到景仁宫，晚翠正在收拾东西，见她回来，忙问：“娘娘，见到淑妃了？她说什么了？”
苏凝摇摇头：“没什么。” 她走到案前，拿起那本记录着通敌证据的账册，那是她特意留下的，不是为了邀功，而是为了提醒自己，永远不要忘记这场风波带来的教训。
她将账册锁进樟木箱，和那些通敌密信的副本放在一起。从今往后，这些都将成为过去，尘埃落定，她要做的，是好好辅佐皇帝，打理后宫，让这深宫少一些争斗，多一些安宁。
窗外的银杏叶又落了几片，像金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苏凝看着那片落叶，忽然觉得，这深宫也不是只有冰冷和算计，还有阳光，有花香，有那些值得守护的人和事。
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风雨，还会有挑战，但她已经准备好了。
因为她明白，所谓尘埃落定，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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