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谈谈吧。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砸在苏晚的心上。
空气凝固了。
厨房里，刚刚煮过面的水汽还未完全散去，混合着食物的香气，本该是温暖的人间烟火，此刻却成了某种诡异仪式的背景。
苏晚的喉咙干得发痛，她看着陆夜，看着他那张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
他眼底的墨色深不见底，之前那种受伤小兽的尖锐与怨恨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完全无法解读的、深渊般的宁静。
他不是在征求意见。
他是在下达通知。
苏晚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所有可能的应对方式。
承认？还是继续伪装？
她放在身侧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表面的镇定。
“好。”
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陆夜的唇角似乎弯了一下，但弧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拉开了餐桌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然后，他抬眼看着苏晚，目光平静地示意她对面的位置。
那里，是她过去五年里，坐了无数次的位置。
苏晚的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拉开椅子，坐下。
冰冷的椅面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寒意，让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
她不敢看陆夜，只能将视线落在空无一物的桌面上。
木质的纹理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像一张错综复杂的人生地图，而她已经迷失在其中，找不到出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客厅里，只有墙上时钟单调的滴答声，和他们两人之间，沉重到几乎能听见的呼吸声。
每一声滴答，都像是楚晏生命倒计时的催命符。
苏晚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她终于无法忍受这种凌迟般的寂静。
“阿夜。”
她鼓起勇气，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你想……谈什么？”
陆夜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一丝悲悯的探究。
他似乎在透过她的眼睛，看她灵魂深处那个正在瑟瑟发抖的、真实的苏晚。
“姐姐。”
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苏晚的身体一僵。
怎么会不记得。
那个下着暴雨的后巷，他浑身是伤，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流浪狗，用尽全身力气，对每一个靠近他的人竖起尖刺。
而她，按照系统的指示，撑着伞，像神明一样降临。
“记得。”
她的声音很低。
“那时候，我以为我会死在那个巷子里。”
陆夜的语调很平，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往事。
“是你的手，把我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苏晚放在桌上的手上。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手，白皙，纤长。
就是这双手，曾无数次抚摸他的头，为他处理伤口，为他端来热气腾腾的饭菜。
“所以，我一直觉得，我的命是你给的。”
“没有你，就没有陆夜。”
他的话语里，没有丝毫的感激，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冷静。
苏…晚的心脏却因为这番话而剧烈地抽痛起来。
她宁愿他歇斯底里地质问她，咒骂她，也比现在这种平静的清算要好。
“我……”
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里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所有的辩解，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陆夜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他继续说道。
“我总是在想，要怎么样才能永远留住你。”
“我把自己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学你喜欢的艺术，看你喜欢的电影，努力成为一个让你骄傲的弟弟。”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好，足够依赖你，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但苏晚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自嘲。
那是对过去那个天真的、以为用讨好就能留住光明的自己的嘲讽。
苏晚的指甲已经深深陷进了掌心，留下几个带血的月牙印。
她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真正的审判。
陆夜的目光从她的手，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她的眼睛上。
“可是我错了。”
“我做得再好，也比不过一个成熟、强大、能给你未来的男人。”
他提到了楚晏。
用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的，客观的口吻。
苏晚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几乎冻结。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她和楚晏的“约会”，知道她所谓的“移情别恋”。
他甚至可能……知道那一切都只是她拙劣的表演。
“他很好。”
陆夜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温润儒雅，事业有成，家世显赫。”
“他能带你出入高级宴会，能和你聊古典乐与哲学，能给你一个光鲜亮丽的，所有人都羡慕的未来。”
“这些，都是现在的我，给不了你的。”
苏晚瞪大了眼睛，浑身冰冷。
他不是在质问，他是在陈述。
他在用最冷静的语言，一刀一刀地，剖开她伪装的外壳，将她内心最不堪的、被她刻意忽略的“现实”摆在桌面上。
她确实利用了楚晏的“完美”，来作为刺伤陆夜的利刃。
而现在，这把刀，被他握在手里，调转了方向，对准了她自己。
“不……不是的……”
苏晚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阿夜，你听我解释……”
“解释？”
陆夜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奇异的天真，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了然。
“不用解释，姐姐。”
“我懂。”
他懂什么？
他懂个屁！
苏晚的内心在疯狂咆哮，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眼前的陆夜，已经不是那个她能用三言两语就安抚好的少年了。
他变成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深不可测的怪物。
一个披着少年皮囊的，冷静的疯子。
那个在暗网上，用一串冰冷的数字，去悬赏一条人命的恶魔。
苏晚的脑海里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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