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石窟里的混乱、嘶吼、咒骂，以及那令人肝胆俱裂的撞击声，被我们猛地甩在黑暗里。
我一头撞进这条新的通道，几乎是将小石头抡了进来。惯性让我们两人一起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哥！”小石头发出一声痛呼，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摔疼的哭腔。
我顾不上疼，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同时拼命将他拽起。“快走！别停下！”
后面的声音没有追来，并非他们放弃，而是那突如其来的恐怖异变显然更让他们自身难保。但谁也不知道那能困住那怪物多久，更不知道地蛟帮会不会很快重整旗鼓追上来。
这条通道比来时那条更加狭窄、曲折，而且坡度明显向下。风，冰冷刺骨、带着那股熟悉陈腐气息的阴风，比在石窟中感受到的更加猛烈，几乎是推着我们向前，发出持续不断的、鬼哭般的呼啸。
这风强得惊人，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呼吸都变得困难。我们必须微微弓着腰，顶着风艰难前行。
“哥……风……风好大……”小石头的身影被风吹得破碎，他紧紧抓着我的衣服，瘦小的身体在强风中摇晃。
“跟着风走！”我大声喊道，声音一出口就被风撕扯消散。
地图早已失去了参照意义。我们此刻完全被这狂暴的气流裹挟着，走向未知的深渊。这风就是唯一的指引，也是唯一的威胁。
通道并非笔直，时宽时窄，七拐八绕。岩壁湿滑无比，覆盖着厚厚的、冰凉的凝水，手按上去滑腻异常。脚下更是难行，时而是天然的石阶，时而是人为开凿的、已被磨损得光滑无比的斜坡。
最可怕的是，风力在不断加强。
走到后来，已经不再是行走，而是在挣扎。我们必须将身体倾斜到一个夸张的角度，才能勉强对抗那股推背的巨力。稍微松懈一点，就可能被风直接推倒，甚至吹翻。
呜——嗷——！！！
风的呼啸声开始变得不单纯。在那鬼哭般的基调上，开始掺杂进另一种声音——一种低沉、压抑、仿佛来自极遥远之处，却又清晰撼动胸腔的呜咽。
是那个怪物。
它没有被制服。它的愤怒和痛苦，正通过这无所不在的狂风，清晰地传递过来。声音在复杂的通道网络中被扭曲、放大，时而像就在隔壁咆哮，时而又像从地心深处传来，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疯狂地折磨着早已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小石头几乎是在闭着眼，凭本能跟着我挪动，眼泪刚流出来就被风吹散。
我的手臂因持续用力而酸痛发麻，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灌满冰冷蚀骨的气息。
突然，前方出现了岔路。
而且不止一条！
强劲的气流在这里被分割，从三个黑黢黢的洞口涌出，风力似乎因此稍减，但同时也意味着选择。
该走哪一条？
我猛地停住脚步，将小石头拉进岩壁一处微小的凹陷里，暂避风势，艰难地观察。
三个洞口几乎一模一样，幽深不知通向何处。风从中涌出，带着同样的寒意和呜咽。
“哥……怎么办？”小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
我咬着牙，目光急速扫过三个洞口。没有标记，没有区别。地图上绝无此处的记载！
等等……风？
我猛地意识到，三个洞口涌出的风，强度似乎有细微的差别！
最左侧的那个，风声最尖锐，呜咽声最明显，风力感觉也最强。中间次之。最右侧的那个，风声相对沉闷，风力似乎也最弱。
走风力最强的？那通常是主风道，可能通往更重要的地方，也可能通往怪物更近的老巢！
走风力最弱的？那可能是支路，甚至可能是死路，风力因不通而减弱。
赌一把！
“走这边！”我来不及细想，指着最右侧那个风力相对较弱的洞口。
没有时间犹豫，身后的危险如芒在背。我们再次顶风前行，钻入了那条通道。
一进去就发现，这里的风势果然小了一些，虽然依旧强劲，但至少能稳住身形。通道比主道更为狭窄崎岖，像是天然形成的裂缝，后期经过简单的拓宽。
但没走多远，前方竟然传来了水声！
哗啦啦……淅沥沥……
是地下水！而且声音越来越清晰。
通道开始变得愈发潮湿，岩壁上的凝水汇聚成流，不断滴落，脚下也开始出现积水。又拐过一个弯，眼前景象让我心头一紧——
路断了。
或者说，通道的尽头是一条地下暗河！河水漆黑如墨，看不到底，水流湍急，发出哗哗的声响，不知流向何方。而我们所在的洞口，就在河岸上方一米多处，像是一个小小的出水口。
强风正是从这洞口涌入，吹拂着漆黑的水面，激起细碎的波纹。
完了！死路！
我的心瞬间沉到谷底。难道判断错了？
“哥……没路了……”小石头看着下方奔流的黑水，声音绝望。
我焦急地回头，侧耳倾听。风声依旧，但那恐怖的呜咽声和嘶吼，似乎正变得越发清晰……它们正在靠近！无论是因为怪物在移动，还是地蛟帮的人处理完了麻烦追来了，都意味着我们不能回头！
怎么办？跳下去？
这水有多深？流向哪里？水下有什么？一概不知！
就在我进退维谷，几乎要被绝望吞噬之际，我的目光猛地被河对岸吸引——
暗河对面，距离我们大约四五米远的岩壁上，似乎有一个人工开凿的痕迹！
一个非常隐蔽的、半淹没在水下的石阶！
紧接着，我看到更远处，顺着水流方向下去不远，岩壁上似乎还有一个类似的凹陷平台！
这不是死路！这很可能是一条水路！地蛟帮用来运输矿石或者其他东西的水路！那些石阶和平台，是供人停靠、操作使用的！
希望重新燃起！
“抱紧我！”我立刻对小石头喊道，语气斩钉截铁，“我们跳下去！”
“跳……跳河？”小石头看着下方漆黑湍急的水流，吓得直往后缩。
“没时间了！相信我！”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后面的风声里，似乎已经夹杂了别的声音！
小石头看着我几乎狰狞的表情，又恐惧地回头望了望传来可怕声响的通道，最终把心一横，死死闭住眼，八爪鱼一样缠在我身上。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水腥气的风，看了一眼对岸若隐若现的石阶，计算着距离和水流。
然后，纵身向下方那一片漆黑冰冷的位置跃去！
噗通！
刺骨的寒冷瞬间包裹全身，巨大的冲击力让我差点窒息。水流的力量超乎想象，立刻裹挟着我们向下冲去。
我拼命踩水，挣扎着冒头，剧烈咳嗽着，死死抓着小石头。
“抓紧！”冰冷的水呛进喉咙，声音都变了调。
水流湍急，带着我们飞速向下。我拼命划水，试图控制方向，朝着记忆中下一个平台的位置靠拢。
黑暗中，只能凭借感觉和水流冲击身体的方向来判断。
就是那里！
一个模糊的阴影出现在侧前方！
我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向那边一扑！
手指狠狠抠住了湿滑的岩石边缘！巨大的水流冲击力几乎将我们再次带倒！
“小石头！爬上去！”我嘶吼着，将他往上推。
小石头惊慌失措地乱蹬，终于半爬半滚地上了那处狭窄的平台。我紧随其后，被他拉了一把，也狼狈地翻了上去。
两人瘫在冰冷的石台上，泡在冰冷的积水里，浑身湿透，冻得牙齿咯咯作响，只剩下剧烈喘息的力气。
暂时……又安全了？
我艰难地抬头四顾。
这里似乎是一个小小的码头平台。旁边还系着一条破旧的小木船，随着水波轻轻摇晃。
而平台内侧，一条新的、向上延伸的石阶，出现在眼前。
石阶尽头，隐约有微弱的天光洒下。
不是月光那种清冷，也不是灯火的昏黄，而是……一种灰蒙蒙的、仿佛黎明将至的自然光？
我们……逃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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