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人心里都存着同一个念头——这次搬家,务必低调,悄无声息地挪过去便好。接连几场风波,虽最终都化险为夷,却也着实让人心惊肉跳。树大招风的道理,杨老爹和颜氏比谁都懂。如今家里银钱是有了,可根基尚浅,实在不宜再惹人注目。
因此,当三天后,天刚蒙蒙亮,杨家众人便开始默默收拾最后一点细软,准备趁着清晨人少,静悄悄地完成这次搬迁时,谁也没想到,里正杨五爷会带着两个儿子,揣着一挂红艳艳的鞭炮,乐呵呵地登门,身后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早起村民。
“怀玉!弟妹!恭喜乔迁啊!”
里正人未到,声先至,洪亮的嗓门打破了杨家刻意维持的宁静。他手里不仅提着鞭炮,另一只手还拎着一捆水灵灵的大葱和用草绳穿着的两尾活蹦乱跳的大鲤鱼!
“这……五哥,你这是干啥?”
杨老爹看着那挂醒目的鞭炮,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连忙迎上去,压低声音,“就是挪个窝,哪值得这么大动静?快收起来,收起来!”
里正却把鞭炮往大儿子手里一塞,示意他去门口准备,自己则把葱和鱼硬塞到颜氏手里,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怀玉,你这说的啥话?这样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必须得热闹热闹!放挂鞭炮,驱驱邪气,往后日子红红火火!这葱,寓意聪明伶俐!这鱼,年年有余!都是好彩头!”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带着乡里乡亲最朴素的祝福和期盼。在他眼里,杨家要回祖宅那就是扬眉吐气的大喜事,这乔迁之喜,岂能冷冷清清?必须热闹热闹!去去晦气,添添喜气!
颜氏捧着那还带着河塘腥气的鱼和沾着露水的葱,又是感动又是为难:“五哥,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可这……这也太兴师动众了,我们原本就想……”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她话还没说完,院门外那挂长长的鞭炮已经被里正家大儿子点燃,震耳欲聋的响声瞬间炸开,红色的纸屑漫天飞舞,浓郁的火药味弥漫开来,彻底将杨家想要“低调”的打算炸得粉碎!
这鞭炮声如同一个信号,瞬间传遍了小小的杨家岭。
很快,得到消息的村民开始三三两两地提着东西上门了。
最先到的是在杨家作坊上工的几户人家。顺子娘提着一篮子还带着泥土的新鲜鸡蛋,铁蛋爹扛了小半袋自己种的黄小米,狗剩奶奶则让孙子抱来一只嘎嘎叫的大肥鹅……他们脸上都带着憨厚而感激的笑容。
“颜婶子,杨叔,一点心意,别嫌弃!”
“要不是我家给俺这活计,家里哪能顿顿吃上饱饭?搬新家是大喜事,说啥也得来沾沾喜气!”
“这鹅养得肥,炖汤最补,给大川家的补身子!”
紧接着,那些平日里靠着给杨家送山货贴补家用的人家也来了。有的提着一串晒干的蘑菇,有的捧着几个舍不得吃、存下来的咸鸭蛋,有的则是一把自家种的水灵青菜,还有的干脆抱着一捆新打的柴火,堆在院墙角,憨厚地笑着:“没啥好东西,给新宅添把火,旺旺灶!”
甚至,连顺子的舅舅陈兴,也提着一对做工还算精巧的小木凳和一个小匣子赶来了,黑红的脸上带着朴实的笑容:“杨叔,婶子,恭喜恭喜!一点心意,给新屋子添个座儿!”
原本只打算自家人悄悄完成搬迁的杨家小院,转眼间就变得门庭若市,热闹非凡。院门口,院子里,都站满了前来道贺的乡亲。人人脸上都带着笑,说着吉祥话,真心为杨家感到高兴。
被临时安排负责招呼客人的刘全展现出了惊人的应变能力。
他脸上堆着热情又不失分寸的笑容,大声招呼着:“各位叔伯婶子,兄弟姊妹,多谢大家来给我们老杨家暖房!快请院里坐!地方简陋,大家多多包涵!”
他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指挥着周贵、钱钺等人,将家里所有的长条凳、小马扎,甚至几块平整的石头都搬了出来,在宽敞的院子里见缝插针地摆放好。又让顾九、秀秀、凤儿等丫头,赶紧去烧水沏茶。家里待客用的茶叶不多,他便让人将平日里喝的、晒干的野菊花和金银花也泡了几大壶端上来。瓜子花生不多,他就让李丽等几个小丫头,将家里留着自家吃的、炒香的南瓜子和晒的地瓜干端出来,分成小份,用粗陶碗装着,送到每位客人面前的小杌子上。
虽然东西简单,但刘全安排得井井有条,态度热情周到,倒也让来的客人们感觉受到了重视,纷纷笑着坐下,喝茶聊天,气氛十分融洽。
然而,刘全脸上的笑容底下,却藏着一丝焦急。他趁着间隙,找到正在灶房急得团团转的颜氏和元娘,压低声音道:
“夫人、大奶奶,客上门是喜事,可这回礼……咱家没准备啊!这眼看快到晌午了,好些人家怕是打算留下吃饭,咱这席面……”
颜氏也正为这事愁得嘴角起泡。按照规矩,乔迁之喜,客人送了礼,主家不仅要招待饭食,还得准备回礼。可他们压根没打算待客,哪里准备了回礼的东西?现在让人去镇上采买也来不及了!
“这可咋整……”
颜氏看着院子里越坐越安稳的乡亲们,急得直拍大腿,“总不能让人空着手回去,那不成笑话了?”
婆媳俩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同样的焦急和无奈。这叫什么事儿?好心反倒办了尴尬事!
就在这时,一只小手扯了扯颜氏的衣角。颜氏低头,看见小孙女舒玉仰着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阿奶,娘,刘爷爷,你们别急。”
舒玉声音不大,却让焦急的三人瞬间安静下来,“咱们没准备别的,但不是有现成的面饼吗?”
“面饼?”颜氏一愣。
“对呀!”
舒玉用力点头,小脑袋瓜转得飞快,“咱们就用面饼回礼!一家送两个!用干净的油纸一包,又好看又实惠!咱们作坊的面饼,在县里卖得可好了,乡亲们好多都没尝过呢!拿这个当回礼,既不跌份,也实用!”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做面饼的面,大部分是……是我和霜姐姐之前弄来的那些,本钱不高,主要就是人工费。算下来,成本也合适。”
这话提醒了颜氏和元娘。舒玉之前确实陆陆续续“弄”回来不少品质极好的白面,都存在老宅库房里,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用这个做回礼,确实是最快、最省事、也最拿得出手的办法了!
颜氏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大腿:“对啊!咋把这好东西忘了!玉儿,你这脑袋瓜真是灵光!”
她立刻有了主心骨,对刘全吩咐道:“快!就按玉丫头说的办!去作坊搬些面饼来!让李丽、秀秀她们那帮小丫头都别闲着了,全都去后院洗手包面饼!用红纸包,包漂亮点!一家两个,不能少!”
“是!夫人!”刘全得了准信,心里一块大石落地,转身一溜烟跑去安排了。
颜氏又对周婆子和李钱氏道:“周家的,钱家的,前院来了这么多客,总不能让人干坐着。咱们仓促归仓促,也得弄点像样的席面出来!家里还有半扇猪肉,都做了!鸡也杀几只!地窖里的菜都拿出来!油水放足点,不能让乡亲们笑话!”
周婆子吊着的胳膊还没有拆夹板,虽还不能出力,指挥起来却中气十足:“老夫人放心!老婆子我心里有数!保准把席面弄得体体面面!”
李钱氏也连忙应和。
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仓促之间,要置办招待这么多人的席面,食材实在捉襟见肘。家里存的猪肉不多,鸡也只有两三只备用。
舒玉见状,又悄悄溜到僻静处,意念一动,从空间里挪出了好几大捆水灵灵的小青菜、菠菜,七八只肥硕的母鸡(假装是从后院抓的),甚至还有一小筐新鲜的鸡蛋。然后她跑回灶房,故作惊讶地喊道:“周婆婆,钱婶子!我刚才去后院摘青菜,发现鸡窝里多了好几只鸡!是不是谁刚才送来的没来得及说?”
周婆子和李钱氏跑去一看,果然见角落里堆着水灵灵的蔬菜,鸡笼里也挤满了肥母鸡!虽然心下诧异,但忙乱中也来不及细想,只当是哪个热心村民偷偷放的,顿时喜出望外:“太好了!这下菜够了!”
有了“天降”的食材,灶房里瞬间火力全开!周婆子坐镇指挥,李钱氏负责掌勺,凤儿、王氏等人打下手,连元娘和刘老娘都系上围裙过来帮忙。
大铁锅烧得滋滋响,猪油下锅,刺啦一声,浓烈的肉香瞬间爆开,弥漫了整个院子,勾得前院喝茶嗑瓜子的乡亲们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咽口水。
有了充足的食材,周婆子和李钱氏彻底放开了手脚。大块的猪肉下了锅,红烧的、炖粉条的,香气霸道地弥漫开来;肥鸡被剁成块,和晒干的蘑菇一起炖了,鲜香扑鼻;碧绿的青菜用猪油大火快炒,清爽解腻;新下来的萝卜切丝,拌了个爽口的凉菜;甚至还用舒玉种出来的蛇瓜,切块和排骨一起炖了汤,味道清甜独特……
虽然仓促,但好在食材充足,油水也舍得放,硬是摆出了八大盘的席面!虽然比不上正规宴席的精致,但在这农家,已是极为丰盛体面了!
后院,李丽、秀秀等一群半大丫头,则在顾九的带领下,洗了手,围坐在临时拼起的大案板前,热火朝天地包着面饼。一个个面饼被飞快地包好,再用裁好的红纸仔细包裹起来,扎上红绳,整齐地码放在箩筐里。
院子里,刘全见灶房那边准备得差不多了,便高声笑道:“各位乡亲,感谢大家来捧场!家里准备了些粗茶淡饭,大家要是不嫌弃,就留下吃顿便饭,沾沾喜气!”
此时已近晌午,香气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不少人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见主家热情相邀,便都笑着应承下来。
而当李丽、秀秀等几个小丫头,用托盘端着一个个用红纸包得方正正、散发着面香和油香的面饼,作为回礼分发给各家时,更是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哎呦!这咋好意思!还给回礼?”
“是面饼!闻着真香!铺子里卖几十文呢!”
“杨家就是实在!这面饼一看就好吃!”
“这红纸包着,真喜庆!”
那些原本只送了一小串蘑菇或一把柴火、自觉礼薄的人家,拿到这扎实的回礼,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纷纷寻了借口:
“家里猪还没喂,得赶紧回去看看!”
“孩子他爹一会儿该下地回来了,我得回去做饭!”
“我就是来道个喜,饭就不吃了,心意到了就行!”
颜氏也是苦过来的自然理解。最终,留下吃饭的,多是里正、在作坊上工的人家以及几家关系较近、送礼也稍厚重点的亲戚邻里。
席面就摆在老宅宽敞的院子里,足足开了四桌。男人们坐了三桌,由杨老爹、杨大江、杨大川陪着;女眷和孩子们坐了一桌,由颜氏、元娘、刘老娘招呼。
菜一端上来,顿时赢得了一片赞叹!
“嚯!这猪肉炖得,真烂糊!香!”
“这鸡块里放蘑菇了?鲜!真鲜!”
“这青菜咋这么水灵?比咱自家种的好吃多了!”
“油水足!杨家实在!”
杨老爹没有多说,只是端着粗瓷碗,以茶代酒,不断示意大家多吃。杨大江和杨大川兄弟俩则学着刘全的样子,努力说着劝酒劝菜的话,虽然有些笨拙,但态度诚恳。
女眷这边更是热闹,颜氏和元娘不断给相熟的婆姨夹菜,刘老娘也和王氏一起,招呼着孩子们。孩子们吃得满嘴流油,小脸上全是满足。
这一顿仓促间张罗起来的乔迁宴,竟吃得宾主尽欢,气氛热烈非常。一直吃到午时过,宾客才渐渐散去。杨老爹父子三人陪着最后几位客人(主要是里正和几位族老)又说了会儿话,直到晌午过后,才算彻底散场。
送走所有客人,看着满院的狼藉和堆满墙角的各色礼物,杨家人虽然疲惫,心里却都是暖融融的。乡里乡亲的这份情谊,比什么都珍贵。
舒玉人小,早就累得不行,趁着大人们收拾残局,悄悄溜回了已经布置妥当属于她的那个小院子。
新房间宽敞明亮,窗户开得极大,窗户上糊着崭新的高丽纸。下午的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来,落在崭新的青砖地面上。一楼炕席是新编的,带着淡淡的草香,靠墙放着赵师傅打的新衣柜和小书桌。二楼靠墙放着赵师傅精心打制的拔步床、衣柜和书桌,虽然不如现代家具精巧,却自有一股古朴厚实的气韵。一切都符合她的想象,只除了那间依旧“素面朝天”的卫生间。
她满足地叹了口气,像只慵懒的猫咪,瘫在铺着新褥子的炕上,不想动弹。刚想瘫一会儿,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小姐,是我,顾九。”门外传来顾九轻柔的声音。
“九姐姐?进来吧。”舒玉有些意外,坐直了身子。
顾九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她脸上带着忙碌后的红晕,眼神却有些游移不定,将水杯放在小书桌上,双手绞着衣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舒玉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那点疑惑再次浮了上来。她接过蜂蜜水,小口啜着,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安静地看着顾九,等着她开口。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李钱氏她们收拾碗碟的声响。
顾九低着头,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光滑的地面,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不知从何说起。那挣扎犹豫的神情,看得舒玉都替她着急。
终于,舒玉放下水杯,轻轻叹了口气,用她那特有的、带着点小大人腔调的奶音,打破了沉默:
“九姐姐,这里没别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她顿了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视着顾九,语气带着点小大人般的调侃,“再不说,等我睡下了,你可就没机会说啦。你憋了这些天,也不嫌难受?”
顾九浑身猛地一颤,抬起头,对上舒玉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她眼圈瞬间就红了,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思想斗争。过了好半晌,她才像是下定了决心,用带着颤音的、极低的声音说道:
“小姐……我……我想求您一件事……”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舒玉心中一动,表面却不动声色,只是鼓励地看着她:“嗯,你说。”
顾九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将那句在心底盘旋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我……我想去娴月楼……做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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