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枢密院争吵不休之时,左丞相张叔夜,在一次小范围的廷议上,主动向崇祯皇帝,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陛下,老臣以为,朝中诸公的担忧,不无道理。”
张叔夜此言一出,连崇祯都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张叔夜会力保岳飞的实权。
“岳帅功高盖世,忠心耿耿,此乃毋庸置疑。”张叔夜继续道,“但其身兼三镇节度使,总领燕云、河北、山西三地军政,权柄之重,确已是我朝百年未有。长此以往,于国,于岳帅本人,皆非幸事。”
看了一眼龙椅上,面色平静的皇帝,张叔夜抛出了自己的建议:
“老臣提议,可收归岳帅在河北、山西两镇的节度使之权,只保留其‘燕云节度使’一职,令其专心镇守国门。”
“另外,可收掉岳帅兼任的‘燕云巡抚’一职,另派一名精干的文臣前往燕云,出任巡抚,专管地方民政,如此,军政分离,相互制衡,既能保全岳帅的功勋与体面,又能打消朝野上下的疑虑,陛下,您看如何?”
张叔夜,不愧是宦海沉浮数十年的老臣。
这个提议,看似是在削岳飞的权,实则,是在用“丢车保帅”的方法,为岳飞解套。
主动放弃了“河北”、“山西”这两个名义上归岳飞节制、但岳飞实际上根本无法真正掌控的虚衔,来换取朝廷对岳飞“燕云节度使”这个核心职位的承认与稳固。
同时,交出“巡抚”这个文官的专属职位,更是为了堵住那些言官的嘴,向整个文官集团,做出一个巨大的妥协。
崇祯听完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在权衡。
身为帝王,想的总比臣子更深更远。
岳飞,太年轻了。
二十九岁,便已封侯,位极人臣,手握重兵,权倾朝野。
如此巨大的成功,如此滔天的权势,很容易,让一个人膨胀,让他迷失。
崇祯相信岳飞的忠诚,绝不会反。
但权力这东西,本身就是一剂最猛的春药。
他怕岳飞会骄狂,会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会变成一个刚愎自用的权臣。
那同样,会给大宋,带来灾难。
所以,必须对他进行必要的限制。
张叔夜的提议,正好与崇祯的想法,不谋而合。
“准奏!”
“传朕旨意,靖边侯岳飞,忠勤国事,然军务繁重,不宜再兼理地方民政,着,免去其‘燕云巡抚’之职,另,其‘河北’、‘山西’节度使之衔,乃北伐时之权宜,今战事已毕,一并免去。”
“然我大宋克复中京,燕云疆域倍增,国防之重,甚于以往,特将榆关以西,原辽国中京道南部疆域,尽数划归‘燕云行省’,仍由靖边侯岳飞,任燕云节度使,总领其地军务!”
旨意一出,群臣算是看不明了。
官家看似是削去了岳飞两个节度使,一个巡抚的头衔。
但实际上,却是将岳飞“燕云节度使”的地盘,扩大了近两倍!让他名义上的“虚权”,换成了实实在在的“实权”!
这,是何等高明的帝王心术!
崇祯皇帝用这种方式,既堵住了文官们的嘴,岳飞不再是巡抚,不再染指民政,武将干政的口实,没了!
也安抚了岳飞,你的地盘更大了,兵马,还是你的!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朝堂之上,那股针对岳飞的汹涌暗流,在这一道旨意之下,暂时平息了。
当然,崇祯皇帝也知道,收回了岳飞的巡抚之权,等于是削弱了他在地方上的影响力。
对于这位心高气傲的爱将来说,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需要“补偿”来安抚。
崇祯给出的补偿,很巧妙。
旨意的后半段,是关于岳云的。
“……岳飞之子岳云,年虽十二,勇冠三军,有‘先登’之功,朕心甚喜,爱其才,更重其忠,特破格擢升为锦衣卫千户,兼任御营步军队将,掌銮驾亲从事宜,即日起,入宫当值,护卫朕躬!”
这个任命,再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锦衣卫千户!
御营军官!
天子近臣!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恩宠了!
这是将岳云,直接纳为了“天子门生”,放在了眼皮子底下,亲自培养!
官家的用意,不言而喻。
第一,这是对岳飞削权的一种巨大补偿。
我虽然拿走了你的民政之权,但我让你儿子,成了天子身边最亲近的武官!这份荣耀,谁人能比?
第二,这是一种更高明的“质子”。
我信你岳飞,但你儿子,得留在京城。留在朕的身边。
这是帝王心术的阳谋,让你无法拒绝,甚至还要感恩戴德。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崇祯皇帝,是在为岳飞,铺一条后路!
历朝历代的臣子,最怕的,就是有人在皇帝面前说坏话。
君臣之间,隔着千山万水,任何一点误会,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最终酿成不可挽回的悲剧。
而现在,岳云成了他的贴身护卫。
这就等于,在岳飞和皇帝之间,建立了一条最直接、最私密的沟通渠道!
从此以后,再也不怕有坏人,在皇帝面前,说岳飞的坏话了!
因为,岳飞的亲生儿子,就站在皇帝的身后!
他,就是岳飞在京城里,最可靠的“眼睛”和“嘴巴”!
想在皇帝面前构陷岳飞?
先问问皇帝身后,那个腰佩绣春刀的少年千户,答不答应!
这才是崇祯皇帝,送给岳飞,最大的一份“礼物”。
一份,足以保全他,乃至整个岳家,未来十年、二十年平安的……护身符!
当这道圣旨,传到靖边侯府时。
刚刚新婚燕尔的岳飞,在听完之后,久久不语。
看着自己那个穿上了飞鱼服,既兴奋又有些不知所措的儿子,心中,五味杂陈。
走上前,为岳云,整理了一下那略显宽大的衣领。
“云儿。”
“阿爹。”
“在宫里,当好差,护好陛下。”
“是!”
“少说话,多看,多学。”
“是!”
“想家了,就……就看看北边。”
岳飞的眼眶,有些湿润,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一句话。
“去吧。”
“去做,陛下的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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