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的野心,如同暗夜里滋生的毒蔓,早已不甘于仅仅盘踞在四妃之位。她想要的是凤临天下,是那中宫皇后的宝座!然而,她的短板也显而易见——出身将门虽不算低微,但与那些累世公卿、书香望族相比,终究少了那份世代沉淀的“高贵”。她需要一场泼天的功劳,需要她的“家族”为她的登顶之路,献上最沉重、也最有效的投名状。
眼前的谢栖迟,尚沉浸在对沈执砚的愧疚和不能求娶的悲痛中,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憔悴不堪。
刘娥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计。殿内只有他们二人,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表兄,”她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本宫的志向,想必你如今也该清楚了。后位空悬,本宫势在必得。但本宫需要一份足以让前朝后宫都无话可说的‘功劳’。”
她踱步到谢栖迟面前,目光锐利如刀:“谢家是本宫母族,亦是姨母一家。如今,正是你们为本宫,为刘家,尽一份力的时候了。”
谢栖迟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警惕与不祥的预感:“娘娘……意欲何为?”
刘娥微微一笑,那笑容却比冰霜更冷:“很简单。本宫需要一场悲壮的牺牲。需要有人,为了陛下,为了朝廷,献出他们的……生命。”
她盯着谢栖迟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顿:“而最合适的人选,便是你的父亲,谢仲安太医令,以及,你的母亲,本宫的亲姨母。”
“你疯了?!”谢栖迟失声吼道,身体因极致的愤怒与恐惧而剧烈颤抖,“那是我父母!是你的亲姨母和姨父!你怎敢……”
“本宫有何不敢?”刘娥打断他,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倨傲,“这深宫里,成王败寇!想要登上那至高之位,岂能没有牺牲?姨父身为太医令,若因识破外朝奸细阴谋,不幸与夫人一同遇害,为国捐躯……这是何等忠烈!陛下会如何感念?朝臣会如何动容?本宫这忠烈之后的身份,岂不是更添分量?!”
她看着谢栖迟惨白的脸,如同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表兄,你以为你有的选吗?别忘了,沈执鸢的性命,可还攥在本宫手里。”
谢栖迟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死死咬着牙,才没有当场呕出血来。他用尽全身力气,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我……绝不答应!”
“哦?是吗?”刘娥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反应,并不动怒,只是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衣袖,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惜啊,表兄你拒绝得太晚了。”
她抬眸,目光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看向谢栖迟:“你可知道,今日,本宫派沈执砚出宫,是去处理何事?”
谢栖迟心头猛地一沉,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刘娥欣赏着他脸上骤然浮现的惊恐与难以置信,缓缓说道:“本宫让她,带着几个得力的暗卫,去送姨父姨母一程。并且,要将现场布置得……天衣无缝。就伪造成,是被那些潜伏在京城的、穷凶极恶的外朝奸细,杀人灭口。”
她轻轻一笑,如同毒蛇吐信:“你说,阿砚她……动手的时候,会不会手抖呢?她可是对你情深义重啊,若她知道,她亲手替你报答了父母的生养之恩,会作何感想?”
“不——!!!”谢栖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他双目赤红,泪水混合着无尽的悔恨与绝望奔涌而出。原来……原来她派阿砚去做的那件“见不得光”的私事,竟是去杀害他的父母!他竟然……竟然让他最心爱的女子,沾染了他至亲的鲜血!
就在谢栖迟拒绝刘娥的第二天,太医令谢仲安夫妇于府中“遭遇外朝奸细行刺,双双殒命”的噩耗,便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了京城。现场留下了明显的搏斗痕迹和伪造的“奸细”信物,一切证据都指向了一场针对朝廷忠臣的卑劣谋杀。
谢栖迟接到消息时,正跪在父母灵前,他听着仆役涕泪交加的禀报,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空荡荡的床榻,整个人如同化作了一尊冰冷的石雕。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刘娥那句话的含义——
“本宫想做的事,没有办不成的。”
她不仅要他断了对沈执砚的念想,更要他谢家,用满门的鲜血和悲恸,成为她登上后位的垫脚石!
德妃宫内,刘娥身着素服,跪在皇帝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陛下!姨父姨母一生忠君体国,兢兢业业,竟遭奸人如此毒手!求陛下一定要为姨父姨母做主啊!他们是为了朝廷,为了陛下才……”她泣不成声,将一个痛失亲眷、悲愤交加的忠烈之后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皇帝见状,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一方面抚慰爱妃,一方面严令彻查“外朝奸细”,并对“忠烈殉国”的谢仲安夫妇追封厚赏,以国公之礼风光大葬,极尽哀荣。同时,对悲痛欲绝的德妃刘娥,更是怜爱有加,赏赐无数,恩宠更胜从前。刘娥忠烈之后的名声,也因此事而在朝野间迅速传开,为她竞争后位,增添了至关重要的一枚砝码。
而谢栖迟,穿着御赐的孝服,站在父母风光大葬的仪仗队前,接受着来自皇帝和百官的抚慰与哀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华丽的棺椁里,躺着的不仅是他至亲的父母,更是被权欲吞噬的人性,和他那早已被碾碎成齑粉的心。他目光空洞地望着德妃宫的方向,那里,有他刻骨铭心的仇人,也有……他此生挚爱,却亲手将他推入地狱而不自知的恋人。前路已然一片漆黑,血海深仇与绝望的爱恋交织,将他牢牢困在了这人间炼狱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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