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像催命符一样，把关子元从睡梦中拽了出来。
“派师弟！起床了！准备去开会了！”门外是张昭朝那辨识度极高的公鸭嗓。
关子元一个激灵，迅速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好嘞，睡师兄，我马上就好！”
他习惯性地抓起枕边的手机，点亮屏幕，手指下意识地点开那个置顶的聊天框。
【关子元】：“想你啦姐姐～”
【关子元】：“今天上午终审，晚上就出发回家啦！晚上见～”
发送完毕，他像是完成了某种神圣的晨间仪式，迅速下床，用最快的速度洗漱穿戴整齐，拎起装着电脑的背包打开了房门。
门口，张昭朝已经收拾利索，顶着两个不太明显的黑眼圈在等他了。
“啊～早上好，睡睡。早上好，派派。”
不远处，一个带着浓浓睡意的慵懒声音传了过来，还伴随着一个毫不掩饰的哈欠。
两人循声回头，下一秒又动作同步地猛地转了回来，表情都有些微妙。
“曦曦！”张昭朝扶额，语气带着无奈，“我是个很正派的人，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好再出来？”
只见刘懿曦穿着一身明显过于宽大的睡衣，光着两只白嫩的脚丫踩在走廊地毯上，长发乱蓬蓬地披散在肩头。
一手紧紧抱着她的小熊“球球”，另一只手则拎着她的电脑包，就这么懵懵懂懂地站在走廊中央。
她那双标志性的大眼睛半睁半闭，显然还没完全开机，眼神涣散，找不到焦点。
“懿曦！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女老师快步小跑过来，脸上带着尴尬的神情，一把拉住刘懿曦的胳膊，“快，跟老师回房间换衣服，这样不能出门。”
说着，半推半拉地把这个“小迷糊”带回了房间。
关子元和张昭朝再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无力感。
这丫头……在某些方面，跟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残废没啥区别……
几分钟后，那位姓曲的女老师终于牵着已经穿戴整齐的刘懿曦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辛苦您了，曲老师！”张昭朝连忙道谢。
曲老师脸上挤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摆了摆手：“不辛苦，不辛苦。”
说罢，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
那背影明确地传达出一个信息。
不辛苦，命苦。
——
张昭朝带着关子元和刘懿曦前往住宿楼的小餐厅吃早餐。
他们来得早，餐厅里还没什么人。
“你咋不吃捏，曦曦？”张昭朝嘴里叼着个肉包子，含糊不清地问道，面前已经摆了好几个空碟子。
刘懿曦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小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怀里小熊的绒毛，眼神空洞地望着面前的空盘子，不知道神游到了哪个维度。
关子元默默吃下自己碗里最后一口面条，放下筷子。
他想起了昨晚苏悦在电话里的叮嘱——“在能力范围内，可以稍微照顾她一下”。
他站起身，走到自助餐台边，拿了两个白水煮蛋回来。
他细心地剥掉蛋壳，将光滑完整的蛋白放在刘懿曦面前的空盘子里。
“就当是帮助问题儿童，行善积德了。”
关子元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试图驱散那点不情愿。
刘懿曦涣散的目光似乎因为眼前突然出现的白色物体而聚焦了一瞬。
她抬起头，空洞的大眼睛看向关子元：
“谢谢你，派派。”
说完，她并没有吃，而是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将两个剥好的鸡蛋……直接揣进了自己上衣的口袋里。
张昭朝朝关子元投去一个无奈眼神，摇了摇头，仿佛在说：“这孩子，没救了。”
——
早饭后，三人迅速前往主会场。
尚清华已经早早地坐在了前排的位置上，眉头微蹙，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一沓材料。
“大家都打起精神，今天可能会很忙，是关键的随机问答环节。”尚清华头也没抬，语气严肃，显然预示着今天有一场硬仗要打。
不一会儿，会场里就座无虚席，空气中也弥漫开一种紧张的竞争气氛。
果不其然，今天的流程是评委们对各入围项目进行随机提问和质询。
关子元、张昭朝和尚清华三人在聆听其他课题组答辩时，都处于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飞快地记录着要点，分析着评委的提问倾向和关注点。
刘懿曦坐在旁边，看着三人忙碌的样子，歪了歪头，大眼睛里一片茫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余下的三人此刻也根本无暇指望她能帮上什么忙。
关子元忙里偷闲，掏出手机，想给苏悦发条消息报备一下。
【关子元】：“姐姐，今天上午终审问答，可能会很紧张，你的消息我可能不能及时回复啦～中午忙完联系你！”
点击发送。
屏幕上却弹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发送失败。
关子元皱了皱眉，这才发现手机信号格那里已经显示了一个“x”。
看来这会场的屏蔽措施做得不是一般的好。
“咕噜噜～～～”
忽然，一阵非常不和谐的腹鸣声在相对安静的会场里显得格外清晰。
坐在刘懿曦旁边的张昭朝转过头，压低声音：“饿了，曦曦？”
刘懿曦乖巧地点了点头。
“华哥，”张昭朝凑近尚清华，“这会议……有tea break吗？”
“我看你像tea break。”尚清华头也不抬，手指还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这又不是纯粹的学术交流会，哪里来的茶歇？”
“咋这么抠呢？”
“你还好意思提茶歇？”尚清华终于从资料上抬起眼皮，瞥了张昭朝一眼，“上次带你去参加ApS（美国物理学会年会），你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蹲在茶歇区使劲炫，完事儿还端着一大盘子点心跑到我面前问‘老师你吃不吃呀？’……我那时候都不想认识你！”
张昭朝被揭了老底，嘿嘿一笑，毫无愧色：
“主要这次不是我饿了，是小师妹饿了！你看孩子饿得肚子都叫了！”
尚清华敲击屏幕的手指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旁边眼神空洞的刘懿曦。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在上衣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颗水果硬糖。
“懿曦，先将就一下，垫一垫。”尚清华把糖递过去，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等上午忙完，中午带你们去吃大餐，好不好？”
刘懿曦点了点头，接过糖果，小声说：“谢谢阿华。”
张昭朝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
为啥对师妹就这么温柔？！
我跟了您这么多年啊！做牛做马，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果然，爱会消失的，对吗？！
当然，这话张昭朝也就只敢在心里疯狂呐喊一下。
“诶！”
忽然，关子元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了刘懿曦正要往嘴里塞糖的动作。
“咋了？”张昭朝又转过头。
“糖纸！糖纸别吃啊……”
只见刘懿曦拿着那颗糖，连外面那层塑料包装纸都没撕，就直接要往嘴里塞。
关子元无奈，只得从她手里拿过糖果，利落地撕开包装纸，然后将晶莹的糖块重新塞回刘懿曦手里。
刘懿曦歪了歪头，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但她还是乖乖地把糖放进了嘴里。
——
另一边，h市。
苏悦步行在去往理学楼的林荫小道上。
她今天依旧没有开车，想着趁天气好稍微锻炼一下身体。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关子元给她发的消息还停留在今天早上分享早餐的图片上。
“不知道小朋友，这会儿在忙什么呢？应该开始答辩了吧？”
她心里想着，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就是她吧？”
“对，没错，她就是那个苏老师……”
“长的确实挺漂亮啊，怪不得呢，啧啧啧……”
一阵并不算隐蔽的窃窃私语声从旁边传来。
苏悦转过头，看到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眼神古怪。
当他们发现苏悦看过来时，又立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站好，目光飘向别处。
苏悦微微蹙起秀眉，心里掠过一丝不解，但没有理会，继续向前走去。
没走多远，她在路口看到了两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是那天在医院走廊里见过的“大光明”和“大胡子”。
在与二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苏悦隐约听到“大光明”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念叨了一句：
“……还说我们呢，自己还不是不知廉耻。”
后面几个字模糊不清，但“不知廉耻”这个词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苏悦的耳中。
她猛地停下脚步，以为自己听错了，霍地回头看向那两人。
却正好对上“大光明”和“大胡子”同样回头看她的目光。
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好奇，而是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审视，甚至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苏悦的眉头越皱越深，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不再停留，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走进了理学楼。
办公室里，今天她来得有些晚，邓丽华教授已经在她的工位上坐好了。
她正低着头，神情异常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手指缓慢地滑动着，脸色显得有些凝重。
听到苏悦走进来的脚步声，邓丽华立刻抬起头。
当她看到苏悦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纷呈。
混合着惊讶、担忧、犹豫，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尴尬。
“苏老师……”邓丽华放下手机，站起身，犹豫了几秒钟，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才压低声音，语气复杂地问道：
“你和……小关……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现在外面传得……很难听。”
苏悦的心猛地一沉，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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