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被钥匙转动，发出“咔哒”一声。
秀秀正将叠好的、印着小雏菊的棉布围裙放在料理台一角。她端起那盘清炒时蔬，脚步轻盈地走向餐厅。听到门响，她微蹙的眉心舒展开，转身，脸上漾开笑意。
王一诺推开门，高大的身影带进一丝凉意。他侧身，让后面的少年进来。
明明走进玄关，沉默地弯腰，解开运动鞋带。
“回来得正好，”秀秀的声音像温热的蜂蜜水，流淌在安静的玄关，“饭菜刚上桌，还冒着热气呢，快去洗手。”
王一诺一边换鞋，一边抬头嗅了嗅空气：“嗯，真香。老婆，你这手艺快赶上大厨了。”
“少贫嘴，”秀秀笑着嗔怪，目光转向明明，“明明，水热点，好好洗洗。”
“知道了，妈。”明明低声应着，直起身，走向洗手间。
三人围坐在铺着蓝色格纹桌布的餐桌旁。暖黄的灯光倾泻而下，照亮了中央那盘酱色浓郁、颤巍巍的红烧排骨，还有碧绿油亮的青菜，和一盆奶白色的鱼头豆腐汤。
明明拿起他的乌木筷子，目光在几盘菜上逡巡片刻，最终夹起一块排骨，小心地送入口中。他咀嚼着，然后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望向秀秀：
“妈妈，”他的嗓音带着真诚的赞叹，“今天的饭菜特别好吃！”
秀秀眼尾弯出弧度：“喜欢就多吃点，锅里还有呢。”
“这块排骨炖得特别入味，里面的土豆也吸饱了汤汁。”明明又补充道，用筷子指了指盘子，“还有这个青菜，火候正好，脆生生的，很爽口。”
“喜欢就好。”秀秀柔声道，又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营养要均衡。”
明明用力点了点头，扒了一大口米饭。他的目光转向身旁的王一诺，眼神里的轻松稍稍收敛。
“爸爸，”他开口，声音低了一些，“今天……真的辛苦您了。”
王一诺正夹起一筷子青菜，闻言，混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一家人吃饭就好好吃饭，哪来那么多客套话。”他将菜送进嘴里，边嚼边说，“赶紧吃，多吃点肉。吃完我还有任务呢，得好好检查你最近拍的那组城市夜景，看看我儿子水平进步了没有。”
明明“嗯”了一声，听话地埋下头，专注地扒着碗里的米饭。
餐厅里暂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碗碟轻微碰撞的清脆声响。
片刻后，明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乌木落在瓷碗边缘，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他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出短促的声音。他绕过餐桌，径直走到秀秀坐的这一侧。
秀秀抬起眼眸，带着疑惑看向儿子。
明明没有说话。他张开双臂，俯下身，轻轻地、却坚定地环抱住了秀秀。他将微微发烫的脸颊埋进妈妈散发着熟悉馨香的肩窝里。
秀秀身体微微一怔，随即松开了拿着筷子的手。她抬起双臂，轻柔而有力地回抱住儿子那已经变得宽阔的背脊。她能感受到少年身躯那细微的、无法自控的颤抖。
“妈妈……”明明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压抑住的哽咽，“谢谢您。”
秀秀的眼眶泛起湿意。她轻轻拍抚着儿子的后背。
“傻孩子……”她顿了顿，将这个拥抱收得更紧了些，“你做得对。他是你的父亲，照顾他，是你应该做的，也是妈妈……支持你去做的事。”
明明在母亲的怀抱里用力地点了点头。他没有抬头，只是更深地埋首其中。
王一诺坐在对面，手里还端着饭碗，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他的嘴角扬起一个温暖、柔软的弧度。他故意用力清了清嗓子：
“咳咳，注意点儿影响啊！这儿还有个跑前跑后、劳苦功高的老爸，眼巴巴等着被表彰呢！”
明明从秀秀的肩头抬起脸，被逗得破涕为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迅速用手指揩了一下湿润的眼角。
秀秀也跟着笑起来，抬起带着泪光的眼眸，嗔怪地瞪了王一诺一眼：“就你话多！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一阵轻松的笑声掠过餐桌。
明明回到自己的座位。王一诺夹起一大块排骨，放到明明的碗里：“多吃点，今天跑了一天，消耗大。”
“谢谢爸。”明明低声道。
秀秀盛了一碗鱼汤，放到王一诺面前：“你也喝点汤，暖一暖。今天外面风大。”
“还是我老婆知道心疼人。”王一诺接过碗，喝了一大口，发出满足的叹息，“嗯，鲜！这汤熬得到位。”
气氛重新融洽起来。碗筷碰撞声，细微的咀嚼声，交织成温暖的乐章。
“爸，”明明再次开口，这次声音平稳了许多，“今天在医院，多亏您跟教授那么熟。不然，光排队挂号都不知道要等多久。”
王一诺放下汤碗，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嗨，碰巧认识。老李这人靠谱，他说的你记清楚就行，你爸那情况，发现得早，控制得好，问题不大。就是以后生活作息得特别注意。”
明明认真地点点头：“嗯，李教授说的我都记在手机备忘录里了。也跟……跟他强调了。”
“还有，”王一诺看向明明，眼神里带着赞许，“你今天在病房里，跟你爸说话，很有耐心，做得很好。”
明明用筷子轻轻拨动着碗里的米饭，“就是……他还是有点担心费用……”
“费用的事不用他操心，”王一诺打断他，语气果断，“有医保，剩下的我们来解决。你让他安心养病就行。”
秀秀默默地听着，又给明明夹了一筷子菜，柔声说：“明明，别有太大压力。需要钱，家里有。你王爸爸说得对，治病要紧。”
明明看着碗里堆起的菜，喉咙动了动，低声道：“我知道……谢谢妈，谢谢爸。”
“又说谢？”王一诺故意板起脸，用筷子敲了敲明明的碗边，“赶紧吃饭，菜都凉了。”
明明低下头，大口吃饭。
秀秀看着这对父子，眼里满是柔和的光。她起身，又去厨房盛了一碗米饭递给王一诺。
“哦，对了，”王一诺接过饭碗，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明明，你张叔，就是开画廊那个，看了你上次发的那组公园随拍，夸你构图有灵气，问你有没有兴趣弄个小型主题展，放在他那里？”
明明猛地抬起头，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张叔真这么说？”
“我还能骗你？”王一诺笑道，“不过他说了，要想撑起一个展，你还得再拍点硬货。你那组夜景我待会儿看了再说。”
“嗯！”明明用力点头，脸上因为兴奋泛起一丝红晕，“我吃完饭就拿电脑给您看！”
“不急，慢慢吃。”秀秀看着儿子重新亮起来的眼神，嘴角也弯了起来。
晚餐在一种轻快了许多的氛围中继续。他们聊着医院的细节，聊着摄影，聊着工作上的琐事，聊着明天想吃的菜。窗外的夜色渐浓，但这方小小的餐厅里，灯光温暖，饭菜飘香，话语声和偶尔响起的笑声，将空间填得满满当当。
吃完饭，明明主动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妈，您歇着，我来收拾。”他动作利落地将盘子叠起来。
秀秀想帮忙，被明明轻轻按回椅子上：“今天您做饭辛苦了，洗碗我来。”
王一诺也站起身，拍了拍明明的肩膀：“行，小子懂事。那你收拾，我去书房开电脑，等你过来看照片。”
“好，我马上就来。”明明端着碗筷走向厨房。
秀秀坐在椅子上，看着儿子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又看看丈夫走向书房的坚定步伐，她轻轻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安心、无比满足的笑容。
窗外的世界或许仍有风雨，但在此刻，这个亮着灯、响着水流声和键盘敲击声、充满了爱与理解的家，是照亮所有归途、愈合一切伤口的那盏最明亮、最温暖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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