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雾森林的晨雾比往岁更浓,牵念藤的花瓣沾着露水,在林间织出片流动的粉白。守林人的少年正蹲在花牌旁,用狼毛笔往竹片上写字,竹片摊在铺满红绒花的石台上,字迹被雾晕得浅浅的,倒像花藤自己爬出来的纹路。
“阿爷说今年的雾里有声音,”少年抬头时,睫毛上挂着小水珠,“像瑶儿当年哼的调子,小狼们一听就围着花牌转圈,连刚生的崽都不闹了。”
谢怜凑近去看,竹片上写着“新狼识旧路,雾里认花痕”。花牌周围的泥土里,果然印着圈小小的狼爪印,绕着花牌转了三圈,最后停在当年瑶儿陶偶摆放的地方——如今那里已长出丛红绒花,花心顶着颗亮晶晶的露珠,映着花牌上的名字。
最大的那只狼崽忽然从雾里钻出来,嘴里叼着块磨得发亮的木牌,上面用爪尖刻着幅新画:灵狐坐在花牌上,尾巴垂下来,缠着三只小狼,每只狼的背上都落着片不同的花瓣——梅瓣、望归花、沙棘花,正是沉雪祠、港口和绿洲的花。
“是昨夜刻的,”少年摸着狼崽的头笑,“雾最浓的时候,它们就对着月亮扒木牌,早上我来看,木牌边缘都被舔得光溜溜的,像裹了层蜜。”
花城接过木牌,指尖拂过刻痕时,狼崽忽然用鼻子蹭了蹭他的手腕,像是在催促什么。谢怜忽然想起行囊上的狐仙挂饰,解下来系在花牌的藤蔓上,挂饰的三颗花籽与木牌上的花瓣刻痕相对,雾里竟传来细碎的碰撞声,像在对暗号。
往森林深处走时,牵念藤在头顶织成的花廊更密了。当年小狼们藏身的山洞前,藤架上挂满了新的花种袋,最显眼的是个用狼毛缝的袋子,里面装着平沙驿的不谢花籽,袋口系着张纸条:“花籽记路,狼爪记家”。
“洞里的糖笔墨被小狼们拖出来了,”少年掀开藤架下的石板,陶瓮里的糖笔虽已硬了大半,却裹着层厚厚的牵念藤黏液,黏液里还缠着根细狼毛,“它们总在月圆时把糖笔叼到花牌前,像是要瑶儿看看,它们也学会留记号了。”
谢怜拿起支糖笔,笔尖的糖霜已变得半透明,却仍能看出当年刻的“念”字。他忽然想起第一次来这时,雾里只有木牌和狼崽,如今再看,雾里藏着的故事,早已比雾还浓。
傍晚的雾里飘来阵甜香,是糖画匠玄孙带着新熬的糖浆来了。他在林间空地上支起小摊,锅里的糖浆里掺了点紫雾森林的草木汁,画出来的灵狐眼睛是红绒花的颜色,尾巴上缠着牵念藤,藤尖还卷着颗沙枣——是从绿洲带来的。
“阿爷说,紫雾森林的故事该带点草木甜,”年轻的糖画匠递来两只糖狼,狼身上的花纹里藏着“花影永恒”四个字,“就像当年瑶儿给小狼喂的糖,苦里裹着甜。”
孩子们举着糖狼在雾里跑,糖渣掉在地上,引来几只蜂,蜂腿上沾着的花粉,一半是红绒花,一半是不夜城的桂花。谢怜咬了口糖狼,甜味里混着草木的清苦,像极了这一路尝过的所有味道。
月上中天时,雾渐渐淡了。花牌旁的红绒花丛忽然轻轻晃动,花瓣飘落在狐仙挂饰上,与花籽缠在一起。少年说:“阿爷讲,当不同地方的花在雾里聚齐,瑶儿就会借着狼崽的眼睛,把新故事看一遍。”
狼崽们忽然围着花牌坐成一圈,仰头对着月亮发出轻轻的呜咽,声音里没有悲伤,倒像在唱歌。谢怜和花城坐在藤架下,看着月光漫过花牌,漫过狼崽,漫过那些新的花种袋,忽然觉得,这雾从来不是用来遮挡的,而是用来记住的——记住花痕,记住狼爪,记住所有走散又重逢的故事。
离开时,小狼们跟在身后送了很远。最小的那只跑过来,用头蹭了蹭谢怜的手背,嘴里叼着片红绒花瓣,花瓣上还沾着点雾水,像颗没掉的泪。
雾又浓了起来,花廊在身后渐渐隐入暮色。花牌上的狐仙挂饰和木牌被雾裹着,只剩点朦胧的光晕,却能听见花藤生长的声音,把新刻的画、新记的字、新识的花,都缠进了旧的年轮里。
他们的马踏着花径往外走,行囊上的狐仙挂饰虽留在了花牌上,却多了片狼崽送的红绒花瓣。前路的雾里,已能看见沉雪祠的梅林轮廓,而紫雾森林的草木香与甜,正随着雾气流淌,融进下一段等待被记住的岁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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