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势冲进洗手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剧烈地喘息。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失魂落魄的脸，眼底残留着未散的震惊与剧痛。她拧开水龙头，用冰冷刺骨的水一遍遍泼在脸上，试图浇灭脑海里燃烧的地狱景象，冲刷掉耳边那毒蛇般的低语。
他们……都曾参与过七年前把你送进地狱的那晚。
这句话在她脑中疯狂回荡，与那些被强行唤醒的、屈辱而痛苦的记忆碎片纠缠在一起，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裂。她一直以为，那晚的遭遇是她人生中最黑暗、最不愿触及的伤疤，是她独自背负的十字架。她从未想过，那些施暴者的面孔，会以这种方式，在她成为执法者后，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以冰冷尸体的形式。
而相轩……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不仅知道，她还……
清理了一下这个肮脏的世界。
负势猛地抬头，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砸在陶瓷洗手池上，发出空洞的声响。镜中的女人，眼神里充满了混乱、愤怒，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寒意。
七年前，相轩的出现，是巧合吗？
那个雨夜，那个地下拳场，那只伸向她的手……难道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偶遇”？相轩选中她，教导她，训练她，难道不仅仅是因为看中了她的“愤怒”，而是……别有所图？一种可怕的、令人窒息的猜想浮上心头——相轩是否早就知道她的过去，是否从一开始，就在计划着这场跨越七年的、血腥的复仇？而她，林负势，在这场复仇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工具？一个被精心培养的……观众？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是老张谨慎的声音：“林队？你没事吧？”
负势深吸一口气，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混乱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刑警队长惯有的、带着疲惫的冷硬。“没事。”她应了一声，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已恢复了基本的镇定。她整理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和衣领，打开了门。
老张站在门外，眼神里带着关切和探究。“技术队初步检查了，电路和监控像是受到某种强信号干扰，时间掐得太准了。”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林队，你和那个相轩……你们之前认识？”
负势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老张起了疑心。刚才她在审讯室里的失态，以及相轩那句意有所指的“你终于长大了”，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七年前，调查一桩旧案时，有过一面之缘。”负势选择了部分实话，语气平淡，试图将这件事轻描淡写地带过，“没想到她会卷入现在的案子。”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和相轩之间那复杂而黑暗的纠葛，那会让她立刻失去调查这个案件的资格，甚至可能面临审查。
老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但眼神里的疑虑并未完全散去。“那……接下来？”
“按程序走。”负势迈步向外走去，努力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稳健如常，“给她做详细的身体检查，采集所有必要的生物样本。通知法证，重新勘察三名死者的现场，重点寻找任何可能与七年前……或者与桃花相关的、被我们忽略的线索。”她刻意提到了“七年前”，试图将调查方向引向一个看似合理的、与她自己过往经历无关的维度。
“明白。”老张应道。
回到办公室，负势将自己隔绝在玻璃墙后。外面的办公区恢复了忙碌，但偶尔投来的目光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她无视那些目光，坐回椅子上，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桃花烙”案件的卷宗上。
但现在，她看到的已经不仅仅是冷冰冰的案发现场和证据链。
她看到的是相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听到的是她带着微哑嗓音的低语。她看到的是那枝干枯的桃花，背后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凶手的标记，更是她林负势不堪回首的、血淋淋的过去。
相轩是在为她复仇？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恶心和荒谬。她不需要任何人为她举起屠刀，尤其是以这种践踏法律、将她蒙在鼓里的方式。这感觉不像复仇，更像是一种……亵渎。一种将她最深的伤痛，变成了别人精心策划的血腥戏剧。
而且，相轩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因为……正义感？负势几乎要冷笑出声。相轩那个女人，字典里恐怕根本没有“正义”这两个字。她所做的一切，必然有她更深层、更黑暗的目的。
她重新调出相轩的档案，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寥寥无几的、几乎可以肯定是伪造的信息。然后，她调取了七年前，关于她自己那晚遭遇的、早已被封存的报案记录——当时她惊慌失措，记忆混乱，提供的线索有限，加上施暴者势力不小，最终不了了之。
她将两份档案并排放在一起，试图找出除了那三个死者之外，其他的交叉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负势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目光无意间落在相轩档案里一张极其模糊的、似乎是从某个老旧监控中截取的背景图片上。图片角落，有一个几乎融入阴影的logo，依稀能辨认出是某个早已倒闭多年的、私人性质的海外医疗研究机构的标志。
这个标志……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负势皱紧眉头，努力在记忆库中搜索。猛地，她想起在调查第二名死者（那个娱乐场所老板）的海外资产时，似乎在一份复杂的资金流向图中，瞥见过一个类似的、作为空壳公司控股方之一的标识。
心脏骤然收紧。
这绝不是巧合。
相轩与死者之间，除了因为她林负势而产生的“复仇”联系之外，似乎还存在着一条更隐蔽的、与经济利益相关的暗线。
这个发现，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笼罩在案件上的部分迷雾，却也让整个事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更加……危险。
相轩，你究竟是谁？你布下这个局，到底想干什么？
负势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意识到，她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高智商的连环杀手，更是一个将她和整个警方都算计在内的、可怕的对手。而她自己，既是猎手，也早已是猎物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这场由“愤怒”引发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第十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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