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细密地织满了夜空，街灯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青林收紧风衣领口，加快了脚步。这座城市的夜晚总是来得匆忙，而她偏偏在这个糟糕的天气里错过了末班公交车。
图书馆的工作本不该这么晚结束，但那些需要修复的古籍不会自己完成归档。青林叹了口气，白雾在冷空气中短暂停留后又消散。她决定抄近路穿过老城区，尽管那里灯光昏暗，人迹罕至。
拐入狭窄的巷子时，雨下得更大了。青林低头躲避着越来越急的雨点，几乎没注意到前方黑暗中隐约的人影。
直到距离缩短到几步之遥，她才猛地停下脚步。
巷子中央，一个人影倚墙而立——或者说，是勉强支撑着自己。那是个高挑瘦削的女子，苍白得惊人的手紧紧按在腹部，指缝间渗出深色的液体。雨水冲刷着她的脸庞，却洗不去那份近乎透明的白。
青林僵在原地，心跳骤然加速。是受伤了？还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职业道德最终战胜了谨慎。青林小心地向前迈了一步：“你需要帮助吗？”
女子抬起头，青林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脸。苍白如月光皮肤，墨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颈项，五官精致得不像凡人。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双眼睛——深邃的暗红色，像是陈年红酒，又像是干涸的血迹。
“离开这里。”女子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古老乐器发出的声响。
“你受伤了，”青林坚持道，从包里拿出纸巾和一瓶水，“让我至少帮你止血。”
女子突然笑了，嘴角扬起一个近乎残酷的弧度：“你不知道我是什么。”
青林确实不知道，但她看到了对方腹部不断渗出的深色液体。她不顾警告又向前几步，终于能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那根本不是寻常的鲜血，而是一种近乎黑色的暗红，在雨水中凝而不散。
就在那一刻，女子突然踉跄一步，向前倒去。青林本能地伸手扶住她。
接触的瞬间，一阵刺骨寒意透过衣物传来，青林几乎要松手。那不像活人的体温，倒像是冬夜里的墓碑。
“你……”青林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她看到了对方微微张开的唇间，那对尖锐得不似人类的犬齿。
吸血鬼。这个只存在于传说和小说中的词突然闯入脑海。
青林应该逃跑，应该尖叫，应该做任何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会做的事。但她没有。或许是那双暗红色眼睛里隐忍的痛苦打动了她，或许是图书管理员本能中对被损毁的事物的怜惜。
“跟我来，”青林听见自己说，声音出乎意料地稳定，“我的公寓就在两个街区外。”
吸血鬼女子凝视着她，红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后化为疲惫的接受。她微微点头，借助青林的支撑站直身体。
回公寓的路程漫长而沉默。青林能感觉到身边“人”的虚弱，那具身体的重量几乎全部倚靠在她身上，却奇异得不觉得沉重。
进入公寓后，青林将不速之客安置在沙发上。在明亮的灯光下，她终于能看清对方的全貌——黑色长发几乎长及腰间，面容苍白却美丽得令人窒息，穿着看似普通却质地不凡的黑色衣裤，此刻腹部那片深色污迹正在不断扩大。
“我需要看看伤口。”青林拿出急救箱。
吸血鬼——如果她确实是的话——没有反对。青林小心地掀开被血浸透的衣物，倒吸一口冷气。
伤口远比想象中可怕，像是被什么利器刺穿，周围的皮肤呈现怪异的灰白色，仿佛正在缓慢坏死。最令人不安的是，几乎没有血液流出，就好像身体已经无力再制造血液。
“银质武器，”吸血鬼轻声说，似乎读懂了青林的疑惑，“对我们来说是毒药。”
“怎么才能帮你？”青林问，声音微微发颤。
暗红色的眼睛凝视着她，里面有某种青林读不懂的情绪。
“血。”单字落地，沉重而明确。
青林僵住了。四目相对间，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理智告诉她这疯狂至极，本能却让她无法对眼前的痛苦视而不见。
最终，青林伸出手腕：“需要多少？”
吸血鬼摇头，声音微弱却坚定：“不，不是那样。手腕太危险。手臂就可以，少量即可。”
青林卷起袖子，露出小臂内侧苍白的皮肤。吸血鬼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指尖冰凉却异常轻柔。
“我叫古谈。”吸血鬼低声说，暗红色的眼睛望进青林深处，“我会记住这份恩情。”
言毕，古谈低下头。青林闭上眼，预期中的剧痛却没有到来。只有一丝轻微的刺痛，随后是一种奇异的麻木感，伴随着液体被吸走的细微感觉。
不过十几秒，古谈就抬起头，嘴角沾着一滴猩红。她用手背擦去痕迹，腹部的伤口似乎已经开始缓慢愈合。
青林看着手臂上两个细小的小洞，周围泛着一圈淡淡的红晕。真实感终于击中了她——她刚刚自愿让一个吸血鬼吸了自己的血。
“你为什么不害怕？”古谈问，声音已经比之前有力许多。
青林思考了片刻，最终诚实回答：“我不知道。或许因为我修复古籍太久了，对古老的事物有种莫名的信任感。”
古谈的唇角微微上扬：“我确实相当古老。”
“有多古老？”青林忍不住问。
暗红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似乎闪烁着微光：“我见证过图书馆的亚历山大辉煌，也见过它化为灰烬。我听过最伟大的思想家的低语，也目睹过最可怕的暴行。青林，我比你所修复的最古老的书页还要年长。”
青林震惊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古谈指向门口衣架上挂着的工作牌：“青林，古籍修复师。很美的名字。”
“你的名字也很特别。古谈，古来共谈？”青林引用道。
这次古谈真的笑了，那笑容让她非人的美丽变得更加惊人：“正是。看来我们都被恰当地命名了。”
窗外的雨声渐小，公寓内的两人陷入某种默契的沉默。青林看着这个自称古老得不可思议的生物，心中涌起无数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古谈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轻声说道：“今晚的事，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为了你的安全。”
“你会留下来吗？”青林问，惊讶于自己话语中的期待。
古谈摇头，站起身。她的动作已经恢复了流畅优雅，完全看不出刚才的虚弱：“我有必须完成的使命。但命运让我们相遇，我相信这不是最后一次。”
走到门口，古谈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青林。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像是在发光。
“小心夜晚，青林。这座城市中潜伏的危险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她轻声警告，“有些存在，甚至让我这样的生物都感到恐惧。”
没等青林回应，古谈已融入走廊的阴影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青林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手臂上的细小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境。
雨已经完全停了，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公寓。青林抬起手臂，注视着那对小小的咬痕，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她的生活，从这一刻起，将彻底改变。
而在黑暗中的某个地方，古谈停下脚步，抬手轻抚自己的嘴唇，那双古老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青林。”她低声自语，“你的血中带着我不曾尝过的味道。命运将我们编织在一起，或许正是为了那即将到来的风暴。”
夜空之上，乌云散去，露出一轮异常猩红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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