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陈默在咖啡厅那场短暂却足以决定命运的谈话结束后,李桐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那间被“软禁”的酒店套房。
推开房门,客厅里,她那三个儿子正挤在沙发上,头碰着头,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手机游戏里的攻略,不时爆发出兴奋的欢呼声。孩子们天真烂漫的笑脸,与她自己内心的灰暗和绝望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李桐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点的自嘲笑容。她曾经以为,靠着撒泼耍赖、煽动舆论,就能逼得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低头,就能救回丈夫和侄子,维持住那个看似光鲜、实则早已摇摇欲坠的家。可现在她才明白,自己那些自以为聪明的手段,在真正的权势和绝对的实力面前,是多么的可笑和不堪一击。
她默默地走过客厅,没有打扰沉浸在游戏世界里的孩子们,独自回到了隔壁的卧室。
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闹。她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镜中那个头发凌乱、脸色憔悴、穿着廉价旧衣服的女人——这是她为了博取同情而精心塑造的“可怜虫”形象。此刻,这张脸在她看来,只剩下愚蠢和可悲。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走到衣柜前,拿出自己带来的、平时穿的那些质地精良、款式时尚的衣服,换下了那身“戏服”。然后,她坐到梳妆台前,仔细地给自己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遮盖住脸上的疲惫和苍白,描眉画眼,涂上口红。当最后一点口红勾勒完唇形,镜子里的人,终于变回了那个在海云养尊处优、注重仪表的吴太太。
只是,那双眼睛里,再也找不到往日的神采,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
她拿起手机,解锁,手指颤抖着点开了那个她这几天频繁使用的直播软件。指尖悬在“开始直播”的按钮上方,犹豫了足足一分钟。她知道,一旦按下这个按钮,她将面对的是什么——不再是同情和支持,而是排山倒海的唾骂、嘲讽和彻底的社死。她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她抬起头,目光透过虚掩的房门,望向客厅方向。孩子们的笑声隐约传来。她想起了陈默的话——“程总念在您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孩子……”
是啊,为了孩子。程砚愿意看在孩子的份上放她一马,那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必须为了孩子,去承担自己应得的惩罚。这是她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后的退路。
想到这里,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用力按下了“开始直播”按钮。
几乎是在直播开始的瞬间,早已收到风声、蹲守已久的网友如同潮水般涌入了直播间,在线人数疯狂飙升,短短几分钟就突破了十万大关!弹幕刷新速度快到眼花缭乱!
李桐看着屏幕上自己那张妆容精致、却难掩紧张的脸,以及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羊绒衫和颈间闪烁的钻石项链,与之前“贫困农妇”的形象形成了毁灭性的反差。她刚张开嘴,准备说出练习了好几遍的开场白——道歉。
然而,根本不需要她多说什么,眼尖的网友已经通过她的穿着打扮看出了端倪!弹幕瞬间爆炸,从最初的疑问“她怎么换衣服了?”、“这衣服好像很贵?”,迅速转变为愤怒的声讨和不堪入目的辱骂:
“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之前穿得破破烂烂都是演的吧?这身行头够我挣一年!”
“浪费老子的同情心!恶心!”
“戏精!快去死吧!”
“……”
满屏飞舞的污言秽语像无数把利剑,刺向李桐的眼睛。她握着手机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声音也跟着发颤,准备好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只能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对……对不起……大家……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但她的道歉在汹涌的怒火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反而激起了更多的嘲讽和攻击。她看着那些恶毒的诅咒,心理防线几近崩溃,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视线开始模糊。
她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她必须尽快说完,然后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她用尽全身力气,强忍着哽咽和颤抖,像是背诵课文一样,用最快的语速,颠三倒四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承认自己为了救丈夫和侄子,故意卖惨博同情,夸大事实,利用网友的善良……她不敢看弹幕,只是低着头,机械地重复着。
短短不到十分钟的直播,对她而言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当她终于磕磕绊绊地说完最后一个字,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伸出手指,狠狠地点下了“结束直播”的按钮!
屏幕瞬间黑掉。
世界,终于清静了。
李桐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手机从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毯上。她整个人瘫软下来,扑倒在冰冷的酒店大床上,将脸深深埋进被子里,压抑了许久的委屈、恐惧、羞愧和绝望终于彻底爆发,化作了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哭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凄凉。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喉咙嘶哑,她才慢慢地止住了哭声。她坐起身,看着镜中那个妆容花掉、眼睛红肿、狼狈不堪的自己,眼神空洞。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走进浴室,用冷水狠狠地洗了把脸,试图洗去所有的泪痕和脆弱。然后,她开始默默地收拾行李,动作机械而缓慢。她订了最快一班返回海云的机票,今晚就走。这个让她梦碎的城市,她一刻也不想再多待。
与此同时,程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程砚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脚下华灯初上的城市。陈默刚刚进来,简短地汇报了李桐直播道歉以及后续舆论迅速反转、矛头一致指向李桐的情况。
“老板,事情基本算是彻底平息了。几家主要的媒体都发布了客观的报道,肯定了我们的处理方式。股价也开始企稳回升。”陈默的语气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程砚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紧蹙了好几天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笼罩在程氏上空的那片阴云,总算散去了。
他转过身,看向窗外渐沉的夕阳和亮起的万家灯火,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回家。回到那个有林晚在等待的、温暖的小窝。
这几天忙于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神经始终紧绷着,已经很久没有好好陪陪他的小孩了。今天,他决定把所有工作都抛到脑后,给自己放个假,早点下班。
想到林晚此刻可能正窝在沙发里看书、或者摆弄她那些动漫手办,等着他回去,程砚的心就变得异常柔软。他看了一眼腕表,快六点了。嗯,这个时间下班,应该不算过分吧?
他不再犹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外套,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脚步轻快地朝办公室门口走去。
刚拉开门,差点和正要抬手敲门的陈默撞个满怀。
陈默看着自家老板一副“准备开溜”的架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时针清清楚楚地指向六点差五分。他闭上眼睛,深深地、连续地做了几个深呼吸,胸膛剧烈起伏,努力压下那股想要以下犯上、揪着老板衣领质问“你还记得公司姓程吗?!”的冲动。
几个呼吸后,陈默才勉强睁开眼,用尽量平静但依旧能听出咬牙切齿痕迹的语气问道:“老板,您这是……?”
程砚心情好,难得地没有直接无视,反而好整以暇地反问:“还有什么‘紧急’且‘重要’、必须现在处理的事情吗?”他特意加重了“紧急重要”四个字。
陈默被问得一噎,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手头的工作。紧急的?好像上午都处理完了。重要的?老板都说了新品发布前要低调……好像……还真没有非得老板立刻签字、不然公司明天就倒闭的大事。
但他被压榨久了,心里那股“不想让老板太好过”的别扭劲儿上来了,张了张嘴,刚想随便编个理由……
程砚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抢先一步,用一种“我懂你”的语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要是没有‘紧急重要’的事,你也早点下班吧。这几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早点下班”这四个字,如同带有魔力的咒语,瞬间击溃了陈默所有伪装的斗志和那点微不足道的“反抗”心思。
什么老板无良?什么压榨劳动力?在“可以提前下班”这个巨大的诱惑面前,统统都是浮云!
陈默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从善如流,脸上瞬间堆起无比真诚(甚至带着点谄媚)的笑容,点头如捣蒜:“好的老板!谢谢老板!老板您路上小心!老板再见!”
那变脸速度之快,让程砚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程砚失笑,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这个戏精特助,大步流星地走向电梯间。
陈默看着老板消失在电梯门后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抱着的一摞“其实明天处理也完全来得及”的文件,果断转身,走进总裁办公室,将文件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程砚空无一物的办公桌正中央。
然后,他毫无心理负担地回到自己办公室,关电脑、拿外套、锁门,动作一气呵成,心情愉悦地加入了下班高峰期的洪流。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公司姓程,他一个姓陈的打工人,操那么多心干嘛?
程砚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开车去了附近一家大型高端超市。
最近一段时间,先是忙着新产品内测,紧接着又处理李辉惹出的这堆烂摊子,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采购过了。家里的冰箱估计都快空了,他的小孩说不定都在凑合吃外卖。
推着购物车,穿梭在灯火通明、货物琳琅满目的超市里,程砚的心情是难得的放松和惬意。他仔细挑选着食材,脑子里盘算着晚餐的菜单。天气这么冷,吃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最合适不过了。而且,他记得林晚特别喜欢吃火锅,尤其是涮各种肉卷和虾滑。
这么想着,他的购物车很快就被填满了:顶级肥牛卷、雪花羊肉、鲜嫩的虾滑、手打牛肉丸、各种新鲜的菌菇蔬菜、林晚最爱的芝士年糕和宽粉……他还特意去冷藏区拿了几盒林晚喜欢吃的酸奶和布丁。
看着车里堆成小山的食材,程砚满意地笑了笑。去收银台结账,两大购物袋塞得满满当当。
将购物袋放进后备箱,程砚坐进驾驶室,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汇入傍晚的车流中。车窗外的城市霓虹闪烁,车厢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程砚的心早已飞回了那个亮着温暖灯光的公寓。
想着很快就能见到他的小孩,和她一起享用一顿简单却温馨的火锅晚餐,程砚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了一抹温柔而期待的弧度。所有的纷扰和疲惫,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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