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灰白的光线透过未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吝啬地挤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一条狭长的、了无生气的光带。
林晚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像一尊被抽干了力气的雕塑。一整夜,身体明明累得像散了架,意识却无比清醒地在黑暗里翻滚,像掉进了一锅滚烫的、名为程砚的沸水里,反复煎熬。每一次闭眼,都是他低沉的嗓音,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拂过耳廓;是他骨节分明、戴着那枚该死素圈戒指的手,在眼前晃动;是他那双深邃含笑的桃花眼,如同漩涡般将她所有的理智吸得一干二净!
她认命地、带着一股浓重的怨气从床上挣扎起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哗啦一声,她有些粗暴地拉开窗帘。
外面,天空是混沌的灰蓝色,太阳还在地平线下挣扎,城市尚未完全苏醒,只有远处高楼的轮廓在晨曦中显得冰冷而疏离。微凉的晨风带着尚未散尽的夜露气息扑在脸上,却丝毫吹不散她心头的燥热和眼底那两团浓重的青黑。
“妖精……” 林晚对着窗外那片混沌的天空,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因为一夜无眠而带着沙哑的怨念。她抬手揉了揉酸胀发涩的眼睛,指尖触碰到眼下那片明显的青黑阴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知道自己长什么样!知道自己那双手有多……多蛊惑人心!还乱放电!乱说话!” 她越想越气闷,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昨天程砚靠在她耳边低声说话的样子,温热的气息,低沉的声线,还有那若有似无的触碰……像带着电流,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她猛地转身,一头扎进浴室,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下。她掬起一捧冷水狠狠扑在脸上,试图浇灭那股从心底烧上来的火气。冰冷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带来短暂的、刺激性的清醒。她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个顶着黑眼圈、脸颊却隐隐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自己,水珠挂在睫毛上,眼神湿漉漉的,带着一种被惊扰后、尚未平息的茫然和……春意。
“完了林晚,你彻底没救了。”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哀怨地、自暴自弃地嘟囔了一句。认命地拿起牙刷,动作都带着一股被妖精吸干了精气的颓丧。
与林晚的怨气冲天、萎靡不振截然相反,程氏集团顶层的总裁办公室,此刻仿佛被初升的太阳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程砚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身体舒展地靠在高背椅里。窗外,阳光正好,穿透巨大的落地玻璃,洒在他熨帖的深灰色西装上,勾勒出挺括的肩线。他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一支铂金钢笔,笔尖在光线下折射出锐利的寒芒,而他无名指上那枚哑光素圈戒指,则泛着温润内敛的光泽,与他此刻的心情相得益彰。
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却真实存在的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一直蔓延到眼底。那是一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的、志得意满的松弛感。昨夜确认的心意,像一剂强效的安定,抚平了他骨子里常年萦绕的冰冷和紧绷。世界从未如此顺眼过。
这份好心情,如同无形的暖流,无声地浸润了整个顶层总裁办区域。
“李经理,这份市场分析报告……嗯,整体思路可以,数据支撑也足,有几个细节需要再斟酌优化一下,我批注了,你拿回去看看。”
程砚将一份厚厚的文件递还给市场部经理,语气是罕见的平和,甚至带着点商量的口吻。没有惯常的冰冷审视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李经理双手接过文件,简直受宠若惊!他刚才进来时已经做好了被犀利提问甚至被驳回重做的准备,没想到……老板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他甚至看到老板嘴角那抹疑似笑容的弧度?!他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谢谢程总指点!我马上回去修改完善!”
财务总监小心翼翼地汇报着季度预算执行情况,提到某个项目略有超支时,声音都下意识地放低了几分。以往遇到这种情况,程砚那两道冰冷的目光扫过来,能让人瞬间汗流浃背。可今天——
“嗯,超支原因分析得还算清楚,控制措施也提了。” 程砚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报告,“后续盯紧点,下季度把这部分偏差找补回来就行。不用太紧张。”
财务总监:“……” 他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不用太紧张?!老板居然说不用太紧张?!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他赶紧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连声道:“好的程总!一定盯紧!保证完成任务!”
陈默抱着一叠需要紧急签批的文件走进来,敏锐地察觉到了办公室内不同寻常的“春风”气息。再看到老板那明显比平时柔和了不止一个度的侧脸,以及……他目光扫过程砚无意识转动着素圈戒指的左手,心中瞬间了然。
啧。爱情的酸臭味。
他内心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脸上却挂着无比专业的微笑:“程总,这些文件需要您过目签批。另外,下午三点和海外分部的视频会议议程已经发您邮箱,材料也准备好了。”
“嗯,放这儿吧。” 程砚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放下,目光甚至都没离开电脑屏幕,语气随意得像在吩咐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会议材料你提前十分钟发我邮箱就行,议程我待会儿扫一眼。”
小陈:“……” 提前十分钟?!老板您以前可是要求至少提前两小时审阅并提出修改意见的!看来心情是真的好到爆棚了!他默默放下文件,内心的小人一边为老板的“恋爱脑”无语凝噎,一边又暗暗松了口气——至少今天不用再被吹毛求疵了!
一时间,那些前段时间因为各种原因(尤其是程旭事件)而被程砚的低气压笼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高管们,都感觉头顶的乌云散开了,呼吸都顺畅了许多。大家心照不宣,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老板心情好,就是全公司的福音!日子终于能好过点了!
这份由内而外散发的“晴好”氛围,一直持续到接近中午。
厚重的雕花木门被轻轻敲响。
“进。” 程砚头也没抬,目光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一份海外项目风险评估报告。
门被推开一条缝,程昊那张带着点刻意讨好的、甚至有些畏缩的脸探了进来。他脸上堆着笑,声音不大,带着点小心翼翼:“大哥?在忙吗?”
程砚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住,缓缓抬起头。当看清门口的人时,他眼底那点因好心情而残留的柔和,如同被瞬间冻结的水汽,迅速褪去,只留下深潭般的平静无波。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也彻底消失不见。
程昊?
他怎么会主动跑到自己办公室来?还是在没有任何预约的情况下?
程砚的目光像精准的探针,不动声色地扫过程昊那张努力挤出笑容的脸。这人没事绝不会在自己眼前乱晃。他给自己精心打造的“人设”是什么?胆小怕事、胸无大志、唯唯诺诺、只敢在背后煽风点火、自己充满敬畏(或者说恐惧)的只是法律上的弟弟。平时在公司里遇到,都恨不得绕道走,今天居然主动送上门?
程砚的指尖在冰凉的鼠标边缘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极轻的“嗒”声。脑海里瞬间闪过上一次在老宅客厅,程昊是如何配合他那位好二叔,在父亲面前一唱一和、煽风点火,成功挑起程建业对自己的猜忌和怒火,最终导向那个愚蠢的“查”字。
一丝极其微妙的、混合着嘲讽和了然的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程砚深邃的眼底漾开,最终在唇角凝结成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
看来……是替他那在牢里“度日如年”的好哥哥程旭,探路求情来了?或者,是想试探一下自己处理完程旭后,对剩下这些“家鼠”的态度?
有趣。
程砚身体微微后靠,放松地倚在椅背上,双手交叉随意地搭在腹部,那枚素圈戒指在灯光下划过一道内敛的光。他今天心情确实不错,这份好心情甚至让他有了那么一点……猫捉老鼠的闲情逸致。
“程昊?” 程砚开口,声音不高,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有事?” 他没有叫他“进来坐”,甚至连一句虚伪的寒暄都欠奉,只是用目光示意他站在门口说。
程昊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似乎被程砚这冷淡的态度和直白的询问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脚步有些迟疑地迈了进来,却没有走到办公桌前,而是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站定,姿态放得极低,带着明显的拘谨和讨好。
“也……也没什么事,大哥。” 程昊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紧张,眼神飘忽,不敢直视程砚,“就是……就是好久没在公司见到大哥了,今天正好路过顶层,就想……就想上来跟您打个招呼,聊聊天。”
“聊天?” 程砚眉峰微挑,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仿佛听到了什么新鲜词。他微微歪了下头,目光饶有兴致地在程昊脸上逡巡,像是在欣赏一件蹩脚的赝品,“跟我?聊什么?”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那平静的目光却像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得程昊额角瞬间就沁出了一层薄汗。
“呃……” 程昊被噎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更加勉强,甚至透出几分狼狈。他显然没料到程砚会这么直接,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他脑子飞快地转着,试图找到一个不那么突兀的切入点,“就……就随便聊聊。关心关心大哥您最近……工作辛不辛苦?身体……还好吧?听说您前段时间……挺忙的?”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目光飞快地瞟了一眼程砚的脸色,又迅速垂下。
程砚看着他这副极力掩饰却依旧漏洞百出的表演,嘴角那抹讥诮的弧度更深了。看来,果然是沉不住气了。程旭在里面的日子不好过,外面这些指望着他“翻盘”的喽啰们,也开始惶惶不安了?想探探风口?
他今天心情好,倒是不介意陪这只躲在暗处、自以为聪明的老鼠玩一玩。
“辛苦?” 程砚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冰冷的嘲弄,“还好。习惯了。至于身体……” 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程昊略显苍白的脸,“总比某些人强点。至少不用担惊受怕,夜不能寐,对吧?”
程昊的脸“唰”地一下白了!程砚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扎在他最敏感的神经上!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对方那双洞悉一切的桃花眼看得一清二楚!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悸和翻涌的恨意,努力维持着那副懦弱的假面,干笑了两声,声音都有些发颤:“呵……呵呵,大哥您真会开玩笑……我……我有什么好担惊受怕的……”
“哦?没有吗?” 程砚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双手交叉,下巴抵在交叠的指节上。那枚素圈戒指正对着程昊,泛着冰冷的光泽。他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直直刺进程昊闪烁不定的眼底,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那你今天上来,真的就只是为了……跟我‘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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