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位于一条小河旁。虽说是条小河，但年头可不短，据说比海城这座城市要早得太多，这大抵是条天然河流。因为在城南，所以被老百姓称为小南河，至于它本来的名字是什么，已经不得而知。
但苏淮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听爷爷说过一次。但年代久远，他再也没想起来过。
苏淮牵着妻子的手，顺着河沿往前走。张蕊的小手上，手汗越来越多。
很快，苏淮就来到一座不小的院子门前站定。他紧打着门环。张蕊则站在他身边，不停地打量着。
很快，院里就传来一个声音，一个略显苍老的女人声音，“来了，来了。这是谁呀？”
门被打开，一个花白头发的女人，站在苏淮、张蕊的面前。
“谁啊？”
“妈，是我。”苏淮看着母亲的脸，顿时泪流满面。再次见到母亲，滋味也只有苏淮自己知道，这是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的。
“啊？大淮？我家大淮回来了？”妇人捧着苏淮的脸，仰头左看右看。
为了让母亲看着更容易些，苏淮一下就跪在了母亲的身前。他仰起头来，流着泪水，由着母亲抚摸着自己的脸。
“大淮，我的儿……”母亲一把把儿子搂进怀中，放声地哭着。
娘盼儿，日盼夜盼，满心全是儿的影子。儿想娘，时想刻想，偶尔才是娘的面容。
尤其是苏淮的母亲孙氏，丈夫离家近两年，直到前些日子，才知道已经天人相隔。长子插队三年整，好坏不知。
这两年间，单位里又借着人失踪的由头，把丈夫的工资给停了。家里的日子过得艰难。
虽说有苏家大哥，三弟帮衬着，日子也能过下去。但没有主心骨的家，日子过得心慌。
孙氏，这位传统的妇人，日夜盼着丈夫回家，盼着长子回家。现在知道盼不来丈夫了，就更盼着长子能回家看上一眼，终于把大儿盼回来了。
但是孙氏突然感觉，现在好像很不真实，应该是自己睡着了，还在梦里。
于是她取下头上的银簪，狠狠地朝着自己的手指头插下去。看着流出来的血，感觉到钻心的痛，她这才相信是大儿回来了。
“儿呀，我真不是在做梦，真是我们家大淮回来了。快进屋，饿了吧，妈给你做饭去。”
孙氏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自己的好大儿朝着院里走。
这一下，张蕊就尴尬了。这么大一活人，还是长得很俊俏的一个女人，人家居然没看见。
“妈，看我给您带谁回来了。这是我媳妇，小蕊，这是咱妈。”苏淮赶紧把自己的妻子介绍给母亲。
半大老太太眼里只有儿子，无视了儿媳妇。但是苏淮绝对不能眼里只有娘，否则的话会委屈一路跟随自己的娇妻。
孙氏听到儿子的话，这才注意到儿子身后还站着一位姑娘。她睁了睁已经有些花的眼睛，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张蕊。然后赶紧走上前，一把握住了张蕊的小手。
“孩子，千里万里的，一路上累了吧。都是妈不对，天天盼着大淮，没注意到孩子你。快，跟妈回家……”
半大老太太一边唠叨着，一边拉着张蕊的手往家里走。连自己的好大儿，都不再多看上一眼。
张蕊小脸涨得通红，被老太太拉进了院子。
现在轮到苏淮失落了。有了儿媳妇，好像大儿也不那么重要了？于是他很自觉地拎着东西，跟着母亲、媳妇走进家门。
站在院里，苏淮稍稍打量了自己的家，多少年了，终于又迈进了这个门。
————
苏家的堂屋里，孙氏握着张蕊的手，嘘寒问暖着，嘴里说个不停。
终于轮到张蕊开口说话了，她先怯怯地叫了一声“妈”。这一下可把老太太高兴坏了。
“哎、哎。大淮，你找的媳妇可真俊。丫头，是我们家大淮骗了你，你才跟他的吧。这个臭小子，打小就没个正形，咋就能遇到你这么好的一个人儿。丫头，你等一下，妈去给你拿样东西。”
孙氏说完，起身进了里屋。
此时张蕊才用她那幽怨的眼神，狠狠地瞪着苏淮。
“小蕊，我妈就这样。她没读过书，哪里做得不好，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苏淮赶紧帮母亲找补。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就是咱妈太热情了，我有些不适应。”
“慢慢地就好了。咱妈嘴碎了些，但人绝对不坏。相处一段时间，你就了解了。”
“嗯。”
两个人正说着话，孙氏已经回到堂屋，她仍然坐在张蕊身边，左手把张蕊的小手拿起来，右手就往上面套一个大金镯子。看到这镯子，苏淮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前世里，这个镯子被母亲送给了自己的第二任妻子，然后它就永远从苏家消失了。
“妈，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张蕊连连摆手。
“傻丫头。你是咱家的长子长媳，不给你还能给谁？这是大淮奶奶活着的时候，专门留给大淮的。这原来一套四个，分别錾的是梅兰竹菊。你看看咱这个的花纹，錾着兰花呢。老太太走之前，把这分别留给了咱们四家，当初就说了，传给各房的长媳。你是大淮的媳妇，这个就该给你。听妈的话，赶紧戴上，让妈看看。”
孙氏一边给儿媳妇戴着镯子，一边解释着它的来历。
张蕊这才没有话说，由着孙氏把镯子戴在自己的手腕上。
“呦，还真合适。丫头，你叫什么名儿？咱娘俩说了老半天话，我还没问你呢。”
张蕊赶紧把自己的姓名籍贯讲给了婆婆听。
“小张，不，我叫你小蕊，这样显得亲。你奶奶活着的时候，就找人给算过卦，说我们家大淮只有找个南方的姑娘，才能守住这个家。看看，应验了吧。”
苏淮一听母亲讲古讲迷信，有些怕张蕊反感，赶紧插话问着自己的母亲。
“妈，小洛他们呢？我怎么没看见人？”
“去你姑家了。前儿个去的，你姑说想侄子了，就让你姑父过来把他们接了过去。说是要住几天，连书包都带走了。瞧我这个脑子，光顾着说话了，还没有给你们做饭呢。你们等着，妈给你们做好吃的去。”
苏淮自然明白，大姑这是找借口帮衬自己家一把。把家里能吃的孩子们接走，这二弟家自然就能省上几天的伙食。
对于大姑，苏淮现在甚是想念。
……
看着桌上的菜，苏淮心里很是内疚。自己只是躺平在西北高原上，算着回家的日子。却全然没想过，家里没有收入，一家人可怎么过。
桌上一盘青菜，与其说是炒，不如说是煮。还有一盘炒肉片，这里面的肉，还是母亲出门找邻居借回来的。
苏淮心有惭愧吃不下去，可张蕊却吃得很香，而且一边吃一边夸赞着婆婆的手艺。
孙氏哪能不知道，儿媳妇头次进门，自己这样招待已经很简慢了。但是看着儿媳妇的动静，她悄悄地抹了一下眼角的泪。
儿子真就找了个好媳妇，懂事儿，不挑事儿。好媳妇旺三代，苏家这回更兴旺喽。
饭菜吃完，张蕊赶紧收拾着桌子，然后就要去洗涮。被孙氏拉住了。
“丫头，妈来，你歇着。”
“妈，咱们是一家人，哪有儿媳妇歇着，让妈您去干活的。人家看见了，不得说我不懂事儿。妈，您歇着，我去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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