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兰陵回清河的路,比来时沉郁。
魏无羡一路都在摩挲那枚从金麟台密道捡到的、刻着箭头的碎石——石质粗粝,带着清河特有的铁锈味,显然是薛洋故意留下的。他瞥了眼身旁摇着扇子、一脸无辜的聂怀桑,忽然道:“聂三公子,你家刀冢,寻常人能进吗?”
聂怀桑手一抖,扇子差点掉了:“刀冢?那可是聂氏禁地,除了家主和历代长老,谁也不能进。里面埋着聂氏历代先祖的佩刀,煞气重得很,据说晚上还能听见刀鸣呢。”
“哦?”魏无羡挑眉,“那箭头指的方向,可不就是刀冢吗?”
聂怀桑的笑容僵了僵,没再接话。
蓝忘机看向聂明玦:“刀冢可有异常?”
聂明玦沉声道:“半月前巡查过,一切如常。但薛洋既敢引我们去,想必是动了手脚。”他握紧腰间的长刀,“到了清河,我亲自带你们去刀冢。”
三日后,一行人抵达清河聂氏。
刀冢在聂氏后山的悬崖下,入口是一扇巨大的石门,刻着“刀魂归处”四个古字,门环是两只狰狞的兽首,透着股肃杀之气。
“历代聂氏子弟,死后佩刀都会葬入此处,以刀冢的煞气镇压刀灵,免得戾气外泄。”聂明玦推开石门,“家父的‘霸下’,也在这里。”
门内漆黑一片,只有两侧石壁上插着的长明灯,散发着幽绿的光。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朽的气息,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刀鸣,像是无数兵器在低泣。
魏无羡刚踏入一步,就觉一股阴冷的煞气扑面而来,比“霸下”刀身的戾气更重。他下意识吹了声笛,用黑气护住周身:“这里的煞气,不对劲。”
寻常刀冢的煞气虽重,却带着刚正之气,而这里的煞气,阴冷、扭曲,像是被人用符咒污染过。
蓝忘机的避尘剑发出轻鸣,剑光照亮了前方的路——那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两侧的石壁上,摆满了层层叠叠的刀匣,每只刀匣上都刻着名字。
“这些刀……”蓝忘机忽然停住脚步。
最前排的刀匣,刻着的竟是近半年来死于傀儡案的修士名字,包括鬼市的掌柜、黑风寨的山贼,甚至还有金麟台被薛洋杀死的巡逻修士。
他们的刀,怎么会出现在聂氏刀冢?
聂明玦脸色铁青,伸手打开其中一只刀匣——里面没有刀,只有一堆缠绕着符咒的白骨,白骨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是‘养符术’!”魏无羡低呼,“有人在刀冢里养符,用死者的骨血和佩刀的煞气,炼制更邪门的傀儡!”
甬道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穿着聂氏的玄甲,手里握着柄锈迹斑斑的长刀——正是聂老宗主的“霸下”。但他的脸,却覆盖着一层蜡质的面具,双目空洞,只有红光在眼底闪烁。
是活傀儡!有人用聂老宗主的尸身,炼成了傀儡!
“父亲……”聂明玦失声喊道,声音颤抖。
“聂老宗主”没有回应,举起“霸下”就朝聂明玦砍来。刀风带着十年积郁的煞气,比血池的怨气更狂暴,所过之处,石壁都被劈出裂痕。
蓝忘机立刻拔剑相护,避尘剑与“霸下”碰撞,发出刺耳的金鸣。魏无羡则笛声急转,黑气如链,试图缠住傀儡的四肢。
但这具傀儡不同于以往——它以聂老宗主的尸身为骨,以“霸下”的煞气为魂,刀灵与怨气融为一体,笛声的压制效果大打折扣。
“霸下的煞气太重,笛声镇不住!”魏无羡喊道,“得毁掉刀上的符咒!”
蓝忘机会意,剑光一转,避开刀刃,直刺“霸下”的刀柄。那里果然贴着一张黑色的符咒,正是“养符术”的核心符纸。
“撕拉”一声,符咒被剑光挑落。
“聂老宗主”的动作顿了顿,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动了动,像是在挣扎。但很快,更深的黑气从他体内涌出,重新包裹住“霸下”,红光比之前更盛。
“没用的。”一个阴冷的声音从甬道尽头传来。
薛洋摇着扇子,慢悠悠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十几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影阁杀手,正是聂府客房里见过的款式。
“这具傀儡,可是我花了十年才炼成的‘杰作’。”薛洋笑着指向聂怀桑,“还要多谢聂三公子,提供了聂老宗主的尸身和刀冢的钥匙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聂怀桑身上。
聂怀桑脸色煞白,连连后退:“你胡说!我没有!”
“我胡说?”薛洋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正是聂老宗主的私章,“这钥匙,不是你亲手交给我的吗?还有‘养符术’的图谱,‘牵丝引’的禁术,不都是你‘无意间’找到,‘恰好’告诉我们的吗?”
聂怀桑的扇子掉在地上,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
魏无羡忽然明白了。从血池的“聂”字面具,到聂怀桑扇骨上的影阁花纹,再到刀冢的钥匙……聂怀桑根本不是棋子,他是影阁的人,甚至可能是幕后主使之一!
“为什么?”魏无羡盯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聂怀桑抬起头,脸上没了往日的怯懦,眼神变得冰冷而怨毒:“为什么?因为不公!”
“我父亲被金光瑶和薛洋联手害死,他们用‘养符术’催发刀灵,让他死得不明不白!聂明玦这个蠢货,只知道练刀,根本查不出真相!”
“仙门百家道貌岸然,没人在乎一个死去的聂老宗主!只有影阁,只有禁术,才能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他指着聂明玦:“我哥守着这可笑的规矩,守着这腐朽的聂氏,我偏要毁了它!我要让金光瑶身败名裂,让薛洋尝尝被怨气吞噬的滋味,让所有漠视真相的人,都下地狱!”
原来如此。
十年前,聂老宗主发现金光瑶与薛洋勾结,想用阴虎符操控刀灵、掌控仙门,争执中被两人害死。聂怀桑目睹了一切,却因势单力薄,只能隐忍。他加入影阁,一步步布局,借禁术、傀儡案搅动江湖,就是为了复仇。
“所以,蓝景仪是你推出去的棋子,金麟台的假阴虎符是你让薛洋放的,连思追的血能开启血池,也是你告诉薛洋的?”蓝忘机冷声问。
聂怀桑笑了:“是又如何?蓝景仪痴迷禁术,本就该死;蓝思追是温氏余孽,本就不该活着;金光瑶伪善,薛洋贪婪……他们都是我棋盘上的棋子,包括你们。”
他忽然拍了拍手。
甬道两侧的刀匣全部打开,里面的白骨纷纷站起,化作无数傀儡,堵住了所有退路。薛洋则握着真正的阴虎符(另一半竟一直在他手里),狞笑道:“聂怀桑,你的仇报完了,该轮到我了。”
他要利用刀冢的煞气和所有傀儡,彻底激活阴虎符!
“你骗我!”聂怀桑怒视薛洋。
“彼此彼此。”薛洋笑得残忍,“你以为影阁真会帮你复仇?我们要的,从来都是阴虎符和这刀冢的煞气!”
说话间,阴虎符发出红光,刀冢内的所有煞气都被引动,如海啸般涌向薛洋。那些傀儡也变得更加狂暴,朝众人扑来。
“先解决他!”蓝忘机喊道。
剑光、笛声、刀影瞬间交织。
蓝忘机护着聂明玦,避开煞气的冲击;魏无羡的笛声陡然拔高,不再压制傀儡,而是引导着部分煞气,反冲向薛洋;聂怀桑虽被背叛,却也明白此刻唯有联手,拔出腰间的匕首,刺向离薛洋最近的傀儡。
一场混战,在刀冢的黑暗中爆发。
薛洋的阴虎符威力极大,煞气在他手中如臂使指,逼得三人连连后退。就在他即将彻底掌控煞气时,“聂老宗主”的傀儡忽然动了——它没有攻击众人,而是举着“霸下”,狠狠劈向薛洋!
是聂老宗主残留的意识!
薛洋猝不及防,被刀气扫中,阴虎符脱手飞出。
“就是现在!”魏无羡抓住机会,笛声化作一道利刃,直击阴虎符。蓝忘机同时挥剑,剑光与笛音交汇,形成一道纯净的灵力屏障,将阴虎符包裹其中。
“不——!”薛洋嘶吼。
阴虎符在灵力与笛声的冲击下,渐渐碎裂,最终化为齑粉。刀冢的煞气失去源头,慢慢平息。
薛洋见大势已去,转身想逃,却被聂明玦一刀劈中,钉在石壁上。
“父亲的仇,了了。”聂明玦的声音沙哑。
薛洋咳着血,却还在笑:“你们以为……结束了?影阁的阁主……还没露面呢……”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没了气息。
刀冢重归寂静,只剩下满地傀儡残骸和聂老宗主傀儡渐渐冰冷的身体。
聂怀桑瘫坐在地上,看着兄长失望的眼神,闭上了眼。
魏无羡看着碎成齑粉的阴虎符,总觉得薛洋的话不像说谎。影阁阁主是谁?为什么要执着于阴虎符?
蓝忘机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不管是谁,总会查到的。”
他的目光落在聂老宗主傀儡的手上——那只手,紧紧攥着半块玉佩,玉佩上刻着的,是兰陵金氏的牡丹纹。
金光瑶?
魏无羡的心沉了下去。
刀冢的恩怨落幕,却又牵扯出新的疑云。
云深的剑影,夷陵的笛潮,在这场复仇与阴谋交织的乱局中,再次站在了一起。而他们都清楚,只要影阁的阁主一日不现身,这江湖的风浪,就一日不会停歇。
前路漫漫,剑与笛的共鸣,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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