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风带着槐花的甜香,陆铮骑着自行车穿过家属院的巷子,车铃叮铃铃地响,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车后座绑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里面装着给吴妈的军功章——是他上周实弹考核拿的优秀射手奖章,铜质的五角星在阳光下闪着光。
“慢点骑!”沈念薇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她正站在皂角树下,手里提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刚摘的槐花,白色的花瓣沾着她的指尖,像落了层雪。
陆铮捏了捏车闸,自行车在她面前稳稳停下。他跳下车时,左臂自然地撑在车把上,动作比归队前利落了太多,护肘的轮廓在衬衫下若隐若现,却不再显得笨拙。
“你看。”他从帆布包里掏出奖章,递到沈念薇面前,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指尖,“没给你丢人。”
沈念薇的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葡萄,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奖章,指尖划过五角星的棱角:“比去年的好看。”去年的奖章被她收在铁皮盒里,垫着红绒布,摆在书桌最显眼的地方。
“吴妈呢?”陆铮推着自行车往院子走,目光扫过晾衣绳上的军装——是他上周穿脏的作训服,被沈念薇洗得发白,领口却熨得笔挺。
“去张阿姨家了,说要讨腌黄瓜的方子。”沈念薇跟上他的脚步,竹篮里的槐花晃出淡淡的香,“她还说,今天给你做槐花饼,要放你爱吃的花椒叶。”
院子里的石桌上摆着个白瓷盘,里面是切好的桃花糕,粉白色的糕体上撒着芝麻,像落了层星星。陆铮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混着芝麻的香,在舌尖化开时,忽然想起小时候——沈念薇总偷家里的糖,拌在槐花里给他做“甜花”,两人蹲在院墙根下吃得满嘴白,被沈妈妈追着骂也不肯吐。
“比食堂的白面馒头好吃。”他含糊地说,嘴角沾着点糕屑。
沈念薇伸手帮他擦掉,指尖触到他的唇角时,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她低头看着竹篮里的槐花,忽然想起昨天王排长偷偷告诉她的话:“陆哥总在训练间隙摸口袋,我们都猜里面装着你的照片。”
“笔记本带来了吗?”陆铮忽然问,目光落在她的帆布包上。归队前她把笔记本借给了他,说“训练进度也得记着”,现在本子的最后几页,已经写满了他的字迹——“卧推突破八公斤”“实弹十环三次”,还有次偷偷画的小像,是沈念薇站在靶场边的样子,线条歪歪扭扭,却把她的辫子画得很清楚。
沈念薇掏出笔记本,递给他时,见他翻到新的一页,提笔写下“四月二十日,归队第一周,优秀射手”。字迹比以前有力,笔锋里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像他此刻挺直的脊梁。
“下午带你去个地方。”陆铮合上笔记本,忽然说,眼睛里闪着神秘的光。
午饭时,吴妈果然做了槐花饼,金黄的饼子冒着热气,花椒叶的香混着面香,把院子里的猫都引来了,蹲在石桌下喵喵叫。陆卫国也回来了,他没像往常那样端着架子,反而拿起块槐花饼,掰了半块给陆铮:“听说你靶场表现不错。”
“运气好。”陆铮接过饼,左手捏着饼子的动作稳了许多,指尖的薄茧蹭过饼皮,留下浅浅的印。
陆卫国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的左臂。阳光落在陆铮的手腕上,能看到他用力时凸起的青筋,像条正在苏醒的龙。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说:“下周军区有格斗比赛,去看看?”
陆铮的眼睛亮了:“能上场吗?”
“先看着。”陆卫国放下饼,拿起茶杯抿了口,“你的胳膊还得养,急什么。”话虽硬,眼底却藏着点笑意——他年轻时也这样,得了点成绩就想往前冲,是陆爷爷总敲着他的背说“稳着点”。
下午的阳光暖得像棉花,陆铮骑着自行车,沈念薇坐在后座,双手轻轻抓着他的衣角。自行车穿过家属院,往郊外的河滩走,车轮碾过石子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像在打节拍。
“慢点!”沈念薇的声音带着笑,被风吹得有些散,“别把我甩下去了。”
“放心。”陆铮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左臂微微向后摆了摆,“摔谁也不能摔你。”
河滩上的芦苇刚抽出新芽,绿得发嫩,被风一吹,像片起伏的绿浪。陆铮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副缠着红绳的护腕——是沈念薇给他缝的,里面塞了艾草,说“能治风湿”。
“试试这个。”他把护腕递给沈念薇,“我昨天训练时戴了,不硌胳膊。”
沈念薇的指尖划过红绳的结,忽然想起他受伤那天,也是这样的晴天,她抱着他的胳膊哭,眼泪把他的军装都浸湿了。那时她以为天塌了,却没想过,有一天能看着他重新骑着自行车,带着她来河滩。
“你看。”陆铮忽然抬起左臂,做了个格斗的起手式,护肘在阳光下泛着光,“能抬到这个程度了,刘军医说,下个月就能练擒拿了。”
沈念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动作,看着他的肘部弯曲、伸直,看着他的指尖划过空气时的利落,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潮。她掏出笔记本,在新的一页写下:“四月二十日,陆铮左臂可做格斗起手式,护腕很合适。”写完,又画了个小小的格斗小人,拳头握得紧紧的。
陆铮凑过去看,忽然从口袋里掏出枚子弹壳——是他上周打靶用的,被磨得发亮,上面用小刀刻了个小小的“薇”字。“给你的。”他把弹壳塞进她手里,指尖的温度烫得她手心发颤,“你说过,要做书签。”
沈念薇握紧弹壳,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来,却暖得让她想哭。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河滩的软泥上,像两条交缠的线。远处传来归营的号声,嘹亮的声音裹着风,落在芦苇荡里,像句温柔的催促。
“该回去了。”陆铮扶起自行车,看着沈念薇把弹壳小心翼翼地放进帆布包,忽然说,“下周比赛,我想让你去看。”
沈念薇点点头,辫子上的槐花掉了一朵,落在笔记本上,像个粉白的印章。她知道,陆铮的路还很长,他的战场不止于靶场和格斗台,还有那些藏在岁月里的责任与牵挂。而她要做的,就是握着这枚刻了名字的弹壳,看着他一步步往前走,像看着一棵小树,在风雨里长成参天的模样。
自行车往回走时,沈念薇靠在陆铮的背上,能闻到他衬衫上的阳光味,混着淡淡的枪油香。她悄悄翻开笔记本,在那个格斗小人旁边,又画了个举着子弹壳的小姑娘,旁边写着“一直都在”。
风穿过芦苇荡,带着槐花的甜香,像在为这行字伴奏。沈念薇知道,有些承诺不需要说出口,就像陆铮的弹壳,她的笔记本,还有这漫漫长路上,两人掌心相贴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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