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苏菱安猛然自噩梦中惊坐而起,冰冷的汗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瞬间浸透了身下的锦被。
那片无边无际的血海仍在她眼前翻涌,腥甜的铁锈味仿佛还萦绕在鼻尖,令人作呕。
梦中,亿万颗妖异的金瞳在血海深处齐齐睁开,那视线犹如实质,穿透时空,死死钉在她身上。
枯枝化作的漆黑锁链从血海中呼啸而出,缠住她的四肢,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将她拖拽着,要逼她跪向那座由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的祭坛。
就在她即将屈膝的瞬间,一股灼热的刺痛从左臂传来。
苏菱安下意识抬手,只见那片残存的名纹战甲竟如同活物般剧烈蠕动起来,银色的液态铭文在她的肌肤上流淌、重组,最终凝聚成两个血淋淋的大字:“勿归”。
这不是梦!
这个念头如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
她猛地咬破指尖,殷红的血珠沁出。
顾不得疼痛,她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凭借着血脉深处残存的记忆,在身旁的床头板上飞速画下一朵繁复而妖冶的血莲图纹。
图成刹那,那血莲竟微微发烫,一圈淡淡的红芒一闪而逝。
这是心源血脉独有的预警之法,图纹发烫,意味着致命的危机已如悬顶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寝房之外,寒气比夜色更深。
叶寒舟一身白衣,静立于外室廊下,宛如一尊冰雕。
他彻夜未眠,神识早已化作无形的屏障,将整个卧房笼罩。
当苏菱安梦魇最深之时,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怖波动。
没有丝毫犹豫,他指尖凝结出一缕极寒的烬霜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入她的梦境,试图逆流而上,追溯那片血海的源头。
他的神识化作一道冰线,刚一触碰到血海的海面,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痛便轰然爆发。
那不是火焰的炙烤,而是一种更为本源的、仿佛要将灵魂都焚烧殆尽的诡异力量。
叶寒舟闷哼一声,俊美的脸庞瞬间失了血色。
剧痛之下,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强行将神识下潜。
刹那间,他看到了令他这位北境之主都为之悚然的景象。
血海之下,竟跪伏着成千上万名心源族的女子,她们个个面容枯槁,双目紧闭,唯有额心处那枚金色的竖瞳闪烁着非人的光芒。
她们的口唇无声地开合,频率完全一致,齐齐吟诵着古老而邪异的《归心咒》。
她们不是在呼唤,她们是在构筑一个跨越了时空的巨大囚笼!
“噗!”神识被那股力量强行弹出,叶寒舟猛然后退一步,一口逆血险些喷出。
他摊开手掌,只见掌心不知何时竟被灼出了一道狰狞的血痕,丝丝缕缕的金色咒力如附骨之蛆,正试图钻入他的经脉。
他眼神一凛,烬霜之力疯狂涌动,才堪堪将那金色咒力逼出。
他抬眼望向苏菱安紧闭的房门,声音沙哑而凝重:“不是召唤……这是收网。”
与此同时,庭院深处的另一间屋子里,诡异的嗡鸣声彻夜未歇。
墨鸦的机关体倒在地上,不断地抽搐着。
在他那精密的金属胸腔之内,一枚从未被启动过的黑色核心齿轮,正在主轴深处缓缓转动。
每一次啮合,都引得他全身的零件剧烈震颤,仿佛要被彻底撕碎。
那不属于他的意志,如潮水般冲刷着他残存的意识,要将他彻底变成一具只知杀戮的傀儡。
“呃啊……”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用仅剩的残破利爪撑起身体,踉踉跄跄地扑到院中的灵泉池边。
他以爪尖蘸着冰冷的泉水,用尽最后一丝清明,在光滑的池边石上,刻下了几个扭曲的古老文字——血引归主。
刻完这四个字,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那双被血色光芒占据的电子眼,竟短暂地恢复了一瞬间的清明。
他艰难地扭过头,望向苏菱安寝房的方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语:“小姐……快……逃。”
话音未落,他体内的黑色齿轮陡然狂转,发出刺耳的尖啸。
他双目中的清明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洒入房中。
小桃在一阵莫名的心悸中醒来,她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熟悉的床幔,而是墙上那朵尚未干涸的血莲图纹。
她瞳孔骤缩,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一行清泪毫无征兆地滑落。
“姐姐……门……开了。”她喃喃自语,声音破碎而空洞。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更不知道口中的“姐姐”究竟是谁。
她只觉得心口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生生剜去,那种痛楚,让她想起了一个被遗忘的画面——曾有另一个她,在无尽血海的彼岸,绝望地死去。
“不!”她尖叫一声,连鞋都来不及穿,疯了一般扑到苏菱安的床前,死死抓住她冰冷的手腕,哭着哀求道:“别去……求求你,别去……去了就……就再也回不来了!”
苏菱安缓缓睁开眼,眼底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茫,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冰冷和决绝。
她反手握住小桃颤抖的手,目光却落在了自己左臂上那两个已经淡去的“勿归”血字上。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三分讥诮,七分狂傲。
“既然你们费尽心机,布下这横跨三千年的大局,只为要我归来……”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带着一股斩断一切的锋锐,“那我便如你们所愿,回去看看。”
她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但,不是做你们的祭品,而是做……执刀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并指如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光洁的手腕上重重一划!
鲜血如注,却没有一滴落在地上,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在空中迅速勾勒出一座繁复而残缺的阵法——正是上古禁术,逆魂阵!
她以自身精血为引,在早已沦为废墟的归心门旧址上,强行布下了这座能撕裂时空屏障的血阵。
血阵成型的刹那,天地间风云变色,一股恐怖的吸力猛然爆发。
苏菱安只觉眼前一黑,神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被拉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血色世界。
翻涌的血海,森然的祭坛,亿万颗窥伺的金瞳。
一切都与梦中景象别无二致。
她的神识被禁锢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飘向血海中心那座高耸的祭坛。
而在祭坛之上,正静静地躺着一具躯体。
那具躯体有着与她一般无二的容貌,只是脸色更为苍白,眉宇间多了一分邪异的妖冶。
就在苏菱安的神识靠近祭坛的瞬间,那具躯体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随即,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一边是深不见底的墨色,另一边,却是一枚璀璨到令人心悸的金色竖瞳。
四目相对。
祭坛上的“她”,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意,用一种仿佛穿越了万古洪荒的沙哑嗓音,轻声说道:
“等你三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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