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那一声清脆的机括声响，像是一根针，扎破了所有人紧绷的神经。
陈教授浑浊的双眼猛地睁大，他踉跄着向前一步，伸出手，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吴哲……孩子……你看看我，我是陈教授啊！』
他身边的警卫员立刻将他死死拉住，不让他冲进那片被惨白灯光笼罩的死亡区域。
站在光影交界处的吴哲，对这声悲切的呼唤毫无反应。
他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只有握枪的双手，稳得像焊在钢铁上。
袁朗的声音，通过单兵通讯器，在每个人的耳机里炸响，带着一股强行压抑的怒火。
『吴哲！我是袁朗！你听得到吗？放下你的武器！这是命令！』
回答他的，是一道骤然亮起的枪口焰。
砰！
子弹擦着袁朗身前的掩体边缘飞过，迸射的碎石屑打在他的战术头盔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这一枪，打碎了所有人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
『他妈的！』
齐桓怒吼一声，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枪口，但手指放在扳机上，却无论如何也扣不下去。
『他真的开枪了……他对队长开枪了……』
成才的声音在频道里发颤，他躲在后方的狙击位，通过瞄准镜，能清晰地看到吴哲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属于吴哲的东西。没有他标志性的微笑，没有他眼中的狡黠和智慧，什么都没有。
只剩下一个精准、高效、致命的杀戮机器。
砰！砰砰！
吴哲开始了精准的点射。
每一枪，都打在A大队防御阵型最难受的点上。
他太了解他们了。
他知道谁的射击习惯有零点几秒的停顿，他知道谁在转移阵地时会下意识地暴露哪个部位，他甚至知道袁朗的指挥节奏，总能抢先一步，用火力封锁住他们下一步可能移动的路线。
A大队的队员们被死死地压制在掩体后面，动弹不得。
这不是一场战斗，这是一场屠杀。
一场由昔日兄弟执行的，单方面的屠杀。
『吴哲！你这个混蛋！你醒醒！』
袁朗再次怒吼，他不断变换着位置，试图吸引吴哲的火力，为其他人创造机会，但吴哲的枪口总能如影随形。
『队长，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会全部被他耗死在这里！』
齐桓的声音充满了焦急。
『那你说怎么办？』袁朗反问，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力，『对他开枪吗？你开？还是成才开？』
频道里陷入了沉默。
是啊，谁能对吴哲开枪？
那个在选拔时，用他那颗天才大脑帮了无数人，那个在训练场上，总能想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点子，那个在任务中，能用几句玩笑话就化解掉所有人紧张情绪的吴哲。
枪口对准他，比对准自己还要难。
『哈哈哈……』
广播里，那个戏谑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愉悦。
『真是感人至深的战友情啊。多么美妙的画面。你们最信赖的战友，你们最引以为傲的天才，现在，成了你们的催命符。』
『你们的感情，就是你们最大的弱点。现在，你们要为这个弱点，付出代价了。』
陈教授瘫坐在地上，老泪纵横。
『我的学生……他们把我的学生怎么了……』
他不断地喃喃自语，精神已在崩溃的边缘。
林锋一直没有说话。
他躲在一处掩体后，冷静地观察着吴哲的每一个动作。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而脑海深处，系统的声音正以一种与外界紧张气氛格格不入的慵懒语调响起。
『小林子，这回可真是撞上铁板了。』
『这家伙的脑子，被一个很精巧的小玩意儿给劫持了。通过特定的声波指令，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啧啧，真是歹毒的技术。』
林锋在心中飞快地问。
『有解决办法吗？』
『办法嘛，倒也不是没有。』系统似乎伸了个懒腰，『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本系统就破例一次，给你开个小灶。』
『【高频音爆】，一次性技能，童叟无欺。』
『你可以通过你的声带，发出一股超越人类听觉极限的高频声波，瞬间摧毁小范围内的所有精密电子元件。』
『当然，副作用也是有的。用完之后，你大概会变成一个暂时性的哑巴，而且脑袋会疼得像要裂开一样。用不用，你自己决定。』
林锋的目光，落在了吴哲的耳朵上。
那里，似乎并没有任何异常。
『接收器在哪？』
『耳蜗深处，植入式的。肉眼看不见。所以，你必须离他足够近，近到……一个拥抱的距离。』
一个拥抱的距离。
林锋的心沉了下去。
在吴哲狂风暴雨般的火力下，别说是一个拥抱的距离，就连探出头去，都是奢望。
这是一个死局。
砰！
又是一声枪响，一名队员闷哼一声，他的手臂被子弹擦过，鲜血瞬间染红了作战服。
『我中弹了！』
『医疗兵！』
阵脚，开始乱了。
再这样下去，不等吴哲把他们一个个点名，他们自己就会先因为混乱和伤亡而崩溃。
不能再等了。
林锋深吸一口气，在加密的通讯频道里，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开口。
『队长。』
袁朗正在组织火力进行反击，听到林锋的声音，立刻回道。
『说！』
『我能救吴哲。』
林锋的话，让整个频道再次安静下来。
袁朗愣了一下，随即厉声喝道。
『林锋！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没有开玩笑。』林锋的声音依旧平静，『他的行动被人控制了，关键在于他耳朵里的一个东西。我能毁了它。』
『但是，我需要靠近他。』
袁朗沉默了。
他明白林锋这句话背后意味着什么。
靠近吴哲，就等于把自己的胸膛，毫无保留地送到吴哲的枪口下。
『不行！我不同意！』齐桓第一个反对，『这太冒险了！你这是去送死！』
『没错，林锋，别冲动！』成才也急忙劝阻，『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了。』林锋打断了他们，『也没有时间了。』
他的目光扫过阵地上每一个狼狈不堪的战友，扫过那个倒在地上，不断流血的伤员，最后，定格在远处那个如同木偶般，不断扣动扳机的吴哲身上。
『队长，给我三秒钟。』
『让齐桓和成才，还有其他人，用最猛的火力，压制住他对准我的枪口。只需要三秒。』
『三秒之后，一切就结束了。』
袁朗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这是一个赌博。
用林锋的命，去赌一个未知的可能。
赢了，他们救回了吴哲，挽回了局面。
输了，A大队将同时失去两名最优秀的队员。
广播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浓浓的嘲讽。
『哦？我听到了什么？有人想当英雄吗？』
『来吧，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你们所谓的战友情，在死亡面前，到底值几斤几两。』
这句挑衅，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袁朗的拳头，狠狠地砸在身前的掩体上。
他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对着通讯器，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齐桓！成才！所有人！』
『准备交叉火力！目标，吴哲身前三米范围！给我把他压得抬不起头来！』
齐桓和成才都愣住了。
『队长……你……』
『这是命令！』袁朗的声音嘶吼起来，『听林锋的！准备执行！』
林锋对着通讯器，轻轻说了一句。
『谢谢队长。』
然后，他切换到公共广播频率，深吸一口气，对着通道的尽头，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大声喊道。
『吴哲！』
吴哲的动作，有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停顿。
林锋继续喊道。
『你不是想杀我们吗？来啊！朝我开枪！我在这里！』
说着，他猛地从掩体后站了起来，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了那片惨白的灯光之下。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吴哲的枪口，几乎是瞬间就调转过来，稳稳地锁定了林锋。
『林锋！』齐桓惊呼。
『就是现在！开火！』
袁朗的命令，与林锋的行动，几乎同步。
哒哒哒哒哒！
轰！
一瞬间，A大队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化作了钢铁的风暴，倾泻而出。
无数的子弹，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火网，狠狠地砸向吴哲所在的位置。
吴哲的身体被强大的火力压制得连连后退，根本无法抬头进行瞄准。
就是这三秒！
林锋的身体动了。
他像一头蓄势已久的猎豹，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笔直地冲向那片由子弹和火焰交织的死亡地带。
他的眼中，只有吴哲。
三秒。
两秒。
距离在飞速拉近。
林 fous 甚至能看到吴哲那空洞的眼神中，映出自己狂奔的身影。
一秒。
火力压制结束了。
吴哲重新抬起了头，枪口再次对准了近在咫尺的林锋。
来不及了。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然而，就在吴哲的手指即将扣下扳机的那一刹那。
林锋张开了口。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是，一股无形的，肉眼无法看见的冲击波，从他的口中，轰然爆发！
高频音爆！
吴哲的身体，剧烈地一震。
他那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痛苦的神色。
紧接着，两行鲜血，从他的鼻孔中流出。
然后是耳朵，眼睛。
七窍流血。
他手中的步枪，无力地垂下。
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成功了！
齐桓和成才的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但是，他们的笑容，仅仅维持了不到半秒。
就在吴哲倒下的瞬间，他那已经失去意识的手指，因为肌肉的痉挛，还是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枪响。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一朵血花，在林锋的胸口，猛然绽放。
巨大的冲击力，让林锋的身体也跟着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林锋！』
齐桓和成才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他们疯了一样冲出掩体，向着林锋倒下的地方扑去。
袁朗也冲了过去，他跪倒在林锋身边，颤抖着手，解开他的作战服。
子弹，被防弹插板挡住了。
但是那股巨大的冲击力，依然震碎了林锋的肋骨，让他陷入了昏迷。
整个通道，再次陷入了一片混乱。
有人去抢救林锋，有人去查看吴哲的状况。
而就在这时。
那个令人厌恶的广播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它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赞许，和深入骨髓的残忍。
『真是精彩的表演。出乎我的意料。』
『作为奖励，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吧。』
广播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享受A大队众人投来的愤怒目光。
『吴哲的大脑，在我们捕获他的时候，就已经被完整地‘备份’了。』
『所以，死亡，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换一个……更听话的身体而已。』
袁朗抱着昏迷的林锋，身体猛地僵住。
齐桓和成才刚刚扶起人事不省的吴哲，听到这句话，动作也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脸上，血色褪尽。
这句话，比刚才吴哲射出的任何一颗子弹，都更加冰冷，更加致命。
它将他们刚刚用生命换来的胜利，撕得粉碎，然后，将他们打入了更深的绝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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