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混杂着岩石碎屑和能量残渣的味道,钻进鼻腔。
任天齐是被冻醒的,或者说,是被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拉扯着,从一片虚无的黑暗中挣扎出来的。他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先是模糊的昏暗,随后才渐渐聚焦。
入目所见,是一片狼藉的末日景象。
曾经炽热辉煌的熔炉之心,如今已大半坍塌。穹顶破开数个巨大的窟窿,外界那永恒灰暗的天光混杂着尚未散尽的能量尘霾,无力地投射下来,照亮了断裂的钟乳石晶、凝固的岩浆块,以及遍地扭曲的金属碎片——那是墨羽那套精密矩阵的残骸。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灼热与死寂碰撞后留下的焦糊气息,还有一种……万物衰亡的虚无感。
他动了动手指,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哀嚎。左臂【墟界臂铠】沉寂着,不再有吞噬碎片时的躁动,只剩下一种饱饮后的沉重与冰凉。识海中的星图也黯淡了不少,但依旧稳固,代表“炎阳之源”的光点并未彻底熄灭,只是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
他还活着。
那同归于尽般的反击,似乎……成功了?
“咳……咳咳……”旁边传来虚弱的咳嗽声。
任天齐艰难地偏过头,看到苏璃霜正挣扎着从一堆碎石旁坐起。她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原本清冷的眸子此刻也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劫后余生的恍惚。她身上的白衣多处破损,沾满了尘土与暗红的血污,那是之前保护他被冲击波扫到的代价。
“你醒了?”她看到任天齐睁眼,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任天齐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微微点头。目光扫视四周,心渐渐沉了下去。
残存的炎阳遗族战士,数量又少了一小半。他们相互搀扶着,或坐或躺,大多带着重伤,气息萎靡。姜烈族长靠在那座已经失去光泽、布满裂痕的暗红晶石祭坛基座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显然为了引导最后那一击,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那座祭坛,曾经流淌着液态黄金般的岩浆,此刻只剩下冰冷、坚硬的岩石结构,源火之心的核心,似乎真的……熄灭了。
墨羽的情况同样糟糕。他跪坐在那布满裂痕、光芒彻底黯淡的星枢旁,双手无力地垂落,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那银灰色的多面体表面,再无半点能量流转的迹象,如同一块真正的顽铁。
“星枢……彻底报废了。”墨羽的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挫败,“最后的空间通道计算和维持,耗尽了它所有的本源……数据库……恐怕也……”
这意味着,他们暂时失去了快速定位、疏通其他封印节点的“眼睛”和“向导”。
“谷外……怎么样了?”任天齐终于挤出一点嘶哑的声音。
赵铁鹰和张魁伤势较轻,之前勉强去洞口查探过。赵铁鹰抹了把脸上的灰,语气沉重:“那鬼东西……不见了。谷外的黑潮退去了大半,但……沉眠谷外围,差不多全毁了,地形都变了,只剩下我们脚下这片核心区域,还算……完整。”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不过,我们在谷外原先天柱峰的位置,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周围还在燃烧着一些金色的火焰,经久不熄。那鬼东西,肯定被伤得不轻。”
代价,是近乎彻底的毁灭。炎阳遗族失去了根基,他们失去了星枢,所有人都带着伤。
一股沉重的气氛弥漫在残破的洞窟中。希望仿佛刚刚燃起,就被现实的冷水狠狠泼灭。
任天齐在苏璃霜的搀扶下,勉强坐直身体。他尝试运转混沌玄黄境,经脉依旧剧痛,但那股新生的、包容万象的力量并未消失,只是如同被重创的躯体一样,需要时间恢复。他看向那座冰冷的祭坛,看向气息奄奄的姜烈,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是他们,是这些遗族最后的牺牲,换来了这喘息之机。
就在这时——
“嗯?”苏璃霜忽然微微蹙眉,目光扫过地面某处。
任天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在之前林磐昏迷躺倒的附近,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小滩不起眼的、正在缓缓凝固的暗红色物质,像是融化的、掺杂了污血的蜡油,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的、令人不适的腥腻气息。
是那枚“逆旋三角烙印”的碎片!它竟然在刚才那毁天灭地的冲击中融化了?
任天齐心中警兆忽生。他强忍不适,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摊暗红物质。
就在神识接触的瞬间——
“嘶!”
一幅极其短暂、却清晰无比的画面,如同毒蛇的噬咬,猛地窜入他的脑海:
一片无边无际、粘稠翻滚的黑暗深处,无数双麻木、空洞的眼睛缓缓睁开,它们层层叠叠,望不到边际。而在这些眼睛的中央,一座由苍白骨骼与蠕动阴影构筑的王座之上,一道模糊的、散发着与神骸同源却更加阴冷诡谲气息的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手指。紧接着,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红流光,如同拥有生命的寄生虫,沿着某种无形的“脉络”,悄无声息地向着地底深处,向着……那被炎阳之力轰击后、似乎变得脆弱的时空结构,钻探而去……
画面戛然而止。
任天齐猛地收回神识,额角渗出冷汗,脸色更加难看。
“怎么了?”苏璃霜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
任天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寒意,低声道:“蛇窟……它们没放过这个机会。它们在利用神骸受创、封印松动、空间不稳的间隙……在做着什么。”
他看向那摊已经彻底凝固的暗红污迹,又望向洞外那死寂荒芜的废墟。
神骸的威胁并未解除,只是暂时退去。而暗处,那如同附骨之疽的蛇窟,已然将新的触角,伸向了这片刚刚经历重创的土地。
废墟之上,余烬未冷,寒渊已至。真正的危机,从未远离,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更阴毒的方式,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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