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炭火燃得正旺，驱散了风雪带来的寒意，可那股刚褪去不久的血腥气，仍像附骨之疽，缠在殿角的阴影里，挥之不去。林阿夏靠在软榻上，后腰垫着厚厚的锦枕，腹部的坠胀感虽已减轻，却仍有细密的痛感时不时窜上来，像针扎似的，让她忍不住蹙紧眉头。
我蜷缩在她的腹内，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每一次细微的颤抖，还有她刻意放缓的呼吸。刚才那阵天崩地裂般的剧痛已经过去，可裹着我的屏障依旧有些紧绷，像是还没从刚才的凶险里缓过来。她的心跳平稳了许多，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温热的掌心轻轻覆在肚皮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像是在安抚我，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陛下，御医们已调配好安胎汤药，需趁热服用。”青黛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进来，瓷碗边缘氤氲着白气，一股苦涩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呛得我忍不住轻轻动了动。
柴宗训立刻起身接过汤药，用银勺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确认温度适宜后，才小心翼翼地送到林阿夏嘴边：“阿夏，喝了药，胎气才能更稳些。”
林阿夏皱了皱眉，闻到药味就忍不住反胃，刚喝了一口，就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我能感受到她的胃部在剧烈收缩，那股反胃的不适感透过屏障传过来，让我也跟着有些发慌，轻轻踢了踢她的肚皮，像是在表达抗议。
“慢点喝，别急。”柴宗训连忙放下药碗，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实在难喝，就先歇会儿，等会儿再喝。”
林阿夏摇摇头，喘了口气，接过他递来的蜜饯含在嘴里，甜味稍稍压下了药味的苦涩，她才勉强开口：“没事，不能耽误……元宵就在后天，内鬼和北狄都在盯着，我必须尽快好起来。”
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秦砚的身影裹挟着一身风雪冲了进来，脸上带着罕见的凝重：“陛下，皇后娘娘，查到了！内鬼残余的落脚点在洛阳城南的破庙里，领头的是南唐潜伏在京的密探，他们计划在元宵夜趁百姓观灯时，纵火焚烧朱雀大街，同时派人潜入皇宫行刺！”
“好胆！”柴宗训猛地一拍桌案，桌上的茶杯瞬间震倒，茶水洒了一地，周身的寒气瞬间暴涨，连殿内的炭火都像是被冻住了，“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搞事，看来南唐是真的不想留活口了！”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林阿夏的身体猛地一僵，覆在我身上的手瞬间收紧，裹着我的屏障骤然绷紧，她的心跳瞬间加快，像擂鼓似的，刚才好不容易平复的胎动，又变得剧烈起来。那阵熟悉的刺痛再次袭来，比之前更急，更烈，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着，我忍不住蜷缩起来，用力踢着她的肚皮，想让这难受的感觉快点消失。
“阿夏！”柴宗训立刻回头，看到她脸色发白、额角渗出冷汗的样子，瞬间忘了怒火，快步冲到榻边，大手紧紧贴着她的肚皮，声音里满是慌乱，“是不是又疼了？是不是孩子又动得厉害了？”
林阿夏咬着唇，强忍着痛感，摇了摇头，却还是忍不住闷哼出声：“没……没事，只是刚才情绪太激动，胎气又动了……”
太医连忙上前，重新为她诊脉，片刻后，脸色愈发凝重：“陛下，皇后娘娘本就胎象不稳，此番情绪激荡，胎动愈发剧烈，早产之兆比之前更明显了！元宵夜的混乱绝不能让娘娘置身其中，必须让娘娘留在寝殿静养，万不可再受半点刺激！”
“静养？”林阿夏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倔强，哪怕脸色苍白，眼神却依旧坚定，“元宵夜百姓观灯，皇宫防卫空虚，他们既要纵火，又要行刺，目标怕是不止朕和孩子，还有你，还有整个大周的根基！我怎么能安心静养？”
“有朕在，有秦砚在，有禁军在，定能护得住皇宫和百姓！”柴宗训按住她的手，眼神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体，保住孩子，这才是对朕、对大周最大的帮助！”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林阿夏还想争辩，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坠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像是有重物在狠狠拉扯，她猛地捂住肚子，身体蜷缩起来，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凤袍。
“阿夏！”柴宗训慌得手足无措，只能紧紧抱着她的腰，对着太医嘶吼，“快！快施针！快稳住胎象！”
太医不敢怠慢，立刻拿出银针，快速在她的穴位上扎下，动作急促却精准。我能感受到一股微凉的气息透过屏障传来，那阵剧烈的坠痛稍稍缓解了些，可胎动依旧剧烈，我像是被放在了摇晃的摇篮里，晕乎乎的，只能拼命地蹬腿、翻身，想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却反而让她更难受。
“孩子……别闹……”林阿夏轻轻抚着腹部，声音微弱却温柔，带着一丝哀求，“娘知道你也在着急，可你要乖乖的，等过了元宵，等危机解除，娘就陪你安安稳稳的……”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我的动作渐渐放缓，只是偶尔轻轻踢一下，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柴宗训趴在她的肚皮上，额头贴着薄薄的衣料，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哽咽：“孩子，听你娘的话，乖乖的，别让她难受了好不好？父皇已经安排好了，元宵夜会加派三倍禁军守卫皇宫，城南的破庙也会派人连夜围剿，绝不会让那些乱党得逞。你和你娘只要安安心心待在寝殿，等天亮，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像是在回应他的承诺。他的身体顿了顿，随即发出一声低低的笑，带着一丝释然，又带着一丝后怕：“你听到了？是不是答应父皇了？好，父皇相信你，也相信我们能守住这一切。”
秦砚站在一旁，看着殿内的景象，眼神里满是担忧，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陛下，围剿城南破庙的士兵已经集结完毕，是否即刻出发？”
“出发！”柴宗训起身，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告诉带队的将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都不能放过！另外，传朕的旨意，元宵夜全城宵禁，取消观灯活动，所有百姓不得擅自出门，违令者按通敌论处！”
“陛下，取消观灯活动，怕是会引起百姓恐慌……”秦砚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禀报。
“恐慌总比丧命好！”柴宗训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内鬼要的就是混乱，只要百姓安分待在家中，他们的纵火计划就无从实施，皇宫的防卫压力也会减轻。至于恐慌，等平定了内乱，击退了北狄，朕自会给百姓一个交代！”
“是，臣即刻去办。”秦砚躬身行礼，转身快步离去，殿外的风雪依旧呼啸，他的脚步声很快就被淹没在风雪里。
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林阿夏微弱的呼吸声，还有炭火的噼啪声。柴宗训重新坐回榻边，轻轻为她擦去额角的冷汗，眼神里满是心疼：“阿夏，委屈你了。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朕就带你去江南，去看你最爱的桃花，再也不让你卷入这些纷争里。”
林阿夏微微睁开眼，看着他疲惫却依旧坚定的脸庞，轻轻握住他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温柔：“我不要去江南，我要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守着大周，守着我们的孩子。不管是战乱还是安稳，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紧紧握住她的手，用力点头：“好，我们在一起，永远都在一起。”
我蜷缩在她的腹内，感受着他们掌心相握的温度，感受着她平稳下来的心跳，还有他渐渐放松的气息。风雪还在殿外嘶吼，元宵夜的危机还未解除，北狄的铁骑还在边关虎视眈眈，可我不再害怕了。
因为我知道，他会像一座巍峨的山，为我们挡住所有的风雨；她会像一朵坚韧的花，在风雨中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他们会一起守护着彼此，守护着这个刚刚建立的王朝，守护着我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只是偶尔，我能感受到林阿夏的指尖轻轻划过肚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的心跳里藏着一丝担忧，藏着一丝期待。我知道，她在盼着元宵夜快点过去，盼着危机快点解除，盼着能安安稳稳地生下我，盼着能和他一起，看着我长大，看着大周走向盛世。
夜色渐深，风雪渐渐小了，殿外传来了禁军集结的脚步声，还有马蹄踏过雪地的声响。我知道，围剿内鬼的行动已经开始，元宵夜的决战，也即将拉开序幕。
我轻轻动了动，用小小的拳头蹭了蹭她的肚皮，像是在给她打气，也像是在给那个守护着我们的男人打气。
别怕，我们都在。
风雨再大，我们也能一起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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