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鬣狗嗅迹
石灰的成功烧制与应用，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汉部落疲惫不堪的躯体。希望不再是遥远模糊的概念，而是化作了那细腻雪白的粉末，与泥土沙石混合后，快速凝固变硬，散发出微微热度的实实在在的触感。
第一批掺入了石灰灰泥的地窝子墙角，硬度远超单纯的夯土；粮仓地基用灰泥进行了抹缝加固，显得格外稳固；阳歌甚至指挥人用极稀的石灰水泼洒了临时救治区周围的地面，那股淡淡的、略带刺激性的气味，似乎真的让萦绕不散的腐臭和蝇虫都减少了些许。
技术的魔力，让人们在绝望的废墟上，看到了亲手创造奇迹的可能性。劳作的口号声似乎都响亮了几分。
然而，这份刚刚升腾起的火热信心，迅速被西北方向哨兵带回的冰冷消息浇了一盆冷水。
“多少人？距离多远？有什么装备？”阳歌听完哨兵急促的汇报，脸色瞬间沉静下来，连续发问，语气冷冽如刀。他没有丝毫意外，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
哨兵喘着气回答：“脚印很新，大概五六个人的小队。离我们最早的黑石矿坑不远了。看脚印，穿的还是他们的那种皮靴，带着武器，肯定是泽部落的人！”
獠在一旁闻言，眼中瞬间腾起凶光，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这帮阴魂不散的杂碎！刚能喘口气就摸过来了！首领，我带人去，把他们脑袋拧下来！”
“不急。”阳歌抬手制止了他，目光锐利地扫向西北方向，仿佛能穿透山林，“他们是眼睛，是鼻子，来替后面的狼群探路的。杀了这几个，只会让后面的狼群更警惕。”
他略一沉思，迅速下达指令：“如石！”
如石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上前。
“你带两个人，最擅长潜行的，立刻跟上去。不要被他们发现，我要知道他们看了什么，去了哪里，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大部队在哪里，有多少人！”阳歌的命令清晰果断，“记住，你们的任务是眼睛和耳朵，不是爪子。除非万不得已，绝对不要暴露，更不要交手！”
“是。”如石简练应声，点了两名最机敏的猎人，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丛林之中。
“其他人，继续干活！”阳歌转向众人，声音陡然提高，“但手里的家伙都给我放在顺手的地方！巡逻队加倍！了望哨再增加两个点，尤其是西北和东南方向！” “所有新造好的灰泥，优先加固面向西北的工事和围墙地基！” “老人、孩子和伤员，全部转移到最坚固的、用灰泥加固过的地窝子里去！”
原本因石灰成功而稍显松懈的气氛瞬间再次绷紧。人们立刻行动起来，脸上刚刚浮现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紧张、仇恨和决绝的凝重。重建的工地上，除了劳作声，更多了武器与工具碰撞的铿锵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战争的气息，如同远处山雨欲来的闷雷，再次笼罩了刚刚有所起色的汉部落。
阳歌走到那段新垒起的、掺了灰泥显得格外坚固的墙基前，用手掌摩挲着那粗糙而坚硬的表面。这新发现的技术能帮助他们更快地筑起防御，但能否挡住泽部落复仇的怒火，仍是未知数。
他抬起头，望向西北方，目光深沉。
泽部落的侦察兵，像鬣狗一样，已经嗅到了血迹。而汉部落，这头刚刚从重创中挣扎站起的伤兽，必须亮出它新生的、还不够锋利的獠牙。
等待如石消息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炭火上煎熬。
直到第二天午后，如石和他的两个同伴才风尘仆仆地返回。三人身上沾满泥土和草屑，脸上带着极度疲惫后的亢奋。
“怎么样？”阳歌、獠、巫等人立刻围了上来。
“找到了。”如石言简意赅，接过旁人递来的水囊猛灌了几口，然后用树枝在地上快速划动起来，“他们的大营，在这里。离我们大约一天半路程的一处山坳里，易守难攻。人…不少，看起来比上次来打我们时少些，但肯定还有两百以上能打仗的。”
他画出了简易的地形和营地布局。
“他们很警惕，营地外撒了哨，还有巡逻队。我们没敢靠太近。”另一个猎人补充道，“但看到他们也在砍树造营寨，好像还在挖什么东西…看起来，不像是马上要全军扑过来的样子。”
阳歌仔细听着，看着地上的草图，眉头紧锁。
泽部落残部实力依然强劲，并且正在巩固营地，似乎打算先站稳脚跟。这既是个好消息（给了汉部落更多准备时间），也是个坏消息（说明对方领导者更谨慎，图谋更大）。
“他们的新头领…”如石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一个难以形容的印象，“…很凶。我们隔着很远看到他在训人，动作…像豹子，很快，很狠。”
一个强大、谨慎、复仇心切的敌人，正在不远处虎视眈眈，默默舔舐伤口，磨砺爪牙。
阳歌直起身，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紧张的脸。
“听见了吗？”他的声音冷硬如铁，“狼没走，就在山头那边盯着我们。他们现在不来，是在等，等我们放松，等我们饿得没力气，等冬天下来冻掉我们的手指！”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用灰泥加固过的墙基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就让他们等着看！”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狠厉的决绝，“看我们是怎么样在这片废墟上，把墙垒得比之前更高！把武器磨得比之前更利！把身子骨练得比之前更壮实！”
“从今天起，所有人，白天干活，晚上操练！老人孩子负责警戒！我们要让泽部落的探子看到，汉部落，不是他们嘴边的一块死肉！”
“我们要让他们知道，再敢来——”
“——就把牙给他们崩碎在这新砌的墙下！”
怒吼声在废墟上空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和血性。
战争的阴云已然迫近，但这一次，汉部落选择不再被动等待。
（第九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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