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铁石初鸣
篝火晚宴的欢腾余韵尚未完全散去，但黎明的曙光已将现实的冰冷再次带回部落。增加的粮食带来了宝贵的喘息之机，却远未到可以高枕无忧的地步。泽部落的威胁如同悬河之水，不知何时便会倾泻而下。
阳歌几乎一夜未眠，篝火熄灭后，他便与巫、鸦祭骨、獠以及几位负责生产和狩猎的小头领再次聚在了议事棚。如石也被叫了来，他新得的青铜匕首插在腰间，沉默地站在角落，仿佛一件新添的、锋利的家具。
“粮食省着吃，最多支撑半个月。”负责仓储的老人首先开口，语气没有丝毫轻松，“这还是在不再增加人口的前提下。”
“泽部落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獠的伤腿似乎好了一些，但眉头紧锁，“他们的报复很快就会来，下次恐怕就不是小股部队和粮队了。”
“我们的围墙还不够坚固，撼山弩也只剩两架能用，箭矢消耗巨大。”负责防御的战士补充道，每一项都令人心头沉重。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短暂的欢乐之后，是更深的焦虑。
阳歌的目光投向鸦祭骨和如石：“西北山林，还有没有我们未知的小型部落或者可供躲藏的隐秘之地？”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为部落留一条退路。
鸦祭骨缓缓摇头：“山林深处是‘喀喇’的领域，巨兽横行，我们黑石部落也只敢在边缘活动。其他小部落…要么早已消亡，要么就像我们一样，被迫离开了。”
如石却忽然抬起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看向阳歌，又看了看鸦祭骨，似乎有些犹豫。
“如石，你想说什么？”阳歌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异常。
如石走上前，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兽皮包裹的小东西。他打开兽皮，里面是一块暗红色、夹杂着些微银灰色斑点、异常沉重的石头。他将石头放在中央的木桌上。
“这是…”鸦祭骨眯起眼睛，拿起石头仔细打量，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血星石’？你从哪里找到的？”
“上次…狩猎…追受伤的鬣犸…很深的沟里…”如石艰难地组织着词语，指了指西北方向，“很少…很难找…石头…很硬…比黑石硬…”
阳歌的心猛地一跳！他接过那块石头，入手沉甸甸的，表面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暗红色泽，那些银灰色的斑点…他用力擦去表面的泥土，用手指仔细摩挲，甚至抽出青铜短剑，用剑刃在上面用力划了一下——只有一道浅浅的白痕，而剑刃却似乎微微卷了一点！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这特征…这比重…
“铁矿！这很可能是赤铁矿！”阳歌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他来自现代，虽然并非地质专家，但基本常识告诉他，这极有可能就是含铁的矿石！炼铁！超越青铜时代的钥匙！更坚硬、更耐用的工具和武器！他一直在寻找，却毫无头绪，没想到线索竟然就在黑石部落世代生活的山林里，并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所有人都被阳歌剧烈的反应惊住了，不解地看着他和他手中那块“血星石”。
“首领，这石头…有何特殊？”獠疑惑地问。
“特殊！非常特殊！”阳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他眼中的光芒无法掩饰，“如果我的猜测没错，这种石头，经过高温煅烧，能炼出一种比青铜更坚硬、更强大的金属！我们称之为‘铁’！”
“比青铜…更坚硬？”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青铜在他们眼中已是神兵利器，比青铜还强？那是什么概念？
“如石！那条沟在哪里？这种石头多不多？”阳歌急切地追问。
如石努力回忆着，比划着：“很远…靠近…沉睡巨兽的山…石头不多…散落…很难挖…”
靠近喀喇的活动区域？阳歌的心沉了一下，风险极大。而且储量不明，开采困难。
“即便能找到，我们又如何炼制？”巫提出了关键问题，“我们的炉温，炼铜已是极限，这种…‘铁石’似乎更难熔化。”他观察着阳歌划出的痕迹，指出了技术瓶颈。
阳歌深吸一口气，是的，这才是最大的难题。炼铁需要更高的炉温，更好的鼓风设备，更复杂的工艺。这绝非一蹴而就。
但他没有灰心。他看着那块沉甸甸的矿石，仿佛看到了穿透未来迷雾的一丝曙光。
“我们有黑石（煤\/油页岩），这种燃料比木炭能提供更高的温度。”阳歌快速思考着，“我们可以尝试改造炉窑，制作更强大的鼓风设备…皮囊？陶制风管？我们需要试验，一次又一次地试验！”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变得无比坚定：“这可能会消耗我们本就不多的资源和人力，甚至可能一次次失败。但是，如果成功！”他举起那块矿石，“我们就能制造出更锋利的矛尖，能轻易刺穿泽部落的皮甲！更坚固的锄头，能开垦更多的土地！这是我们真正强大的希望所在，是足以改变我们和泽部落力量对比的关键！”
希望，再次被点燃。这一次，不是粮食带来的短暂慰藉，而是通向真正强大的一缕微弱却真实的曙光。
“从今天起，成立‘工坊组’。”阳歌下令，“抽调最好的人手，由我亲自负责，鸦祭骨长者，您见多识广，也请您协助。如石，你带路，组织一支精干小队，尽快再去一次那条深沟，尽可能多地带回这种‘血星石’！记住，安全第一，绝不可惊动‘喀喇’！”
“是！”如石重重领命，眼中闪烁着使命般的光芒。
议事结束后，消息很快在小范围传开。虽然大多数族人还不明白“铁”究竟意味着什么，但首领的重视和那“比青铜更强大”的说法，足以让人心生期待。
阳歌立刻投入了工作。他在冶炼区划出一块地方，召集了之前表现最出色的几位工匠，包括曾经制作出撼山弩的那位巧手老者。他们围着那块暗红色的矿石，听着阳歌描述着一种需要更高温度、完全不同流程的冶炼设想，脸上纷纷露出困惑却又兴奋的神情。
改造炉膛、尝试制作更密封的陶制风管、计算黑石和木炭的配比……一系列繁琐而充满未知的试验开始了。浓烟一次次升起，失败接踵而至，烧坏的陶管、未能熔化的矿石碎块被不断清理出来。
但阳歌没有气馁，工匠们也在一次次失败中积累着经验。整个部落都在为粮食和防御忙碌，而工坊区这一小片地方，却进行着一场寂静却可能石破天惊的革命。
岩灵拖着伤腿，默默地将最好的食物和清水送到工坊区。她没有多问，只是看着阳歌满是烟灰却眼神专注的侧脸，将东西放下便离开。偶尔，她会拿起一把青铜斧，默默地帮着劈砍送来的木柴，为炉火准备燃料。
希望，在一次次失败的烟雾中孕育，在敲打石块的叮当声中回响。那块暗红色的“血星石”安静地躺在工坊中央，仿佛一颗沉睡的心脏，等待着那一声足以惊醒时代的、铁石初鸣的巨响。
（第六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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