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矿道仿佛没有尽头,只剩下两人粗重喘息和杂乱脚步的回声,如同催命符般敲打在心头。身后,挖掘声、咒骂声以及那种特有的、属于幽冥道修士的阴冷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李清河和林婉如将身体里最后一丝潜力都压榨了出来,沿着崎岖湿滑的矿道亡命奔逃。
李清河的“观气”之能如同在风中摇曳的残烛,时明时暗。过度消耗带来的剧痛不断冲击着他的识海,胸口旧伤处更是如同火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凭借着对地气流动和矿道结构的最后一点感应,引导着两人在岔路中做出最可能逃出生天的选择。林婉如的情况稍好,但体力也已接近极限,她紧咬着下唇,凭借顽强的意志紧跟在后,不时回望,警惕着可能从任何方向射来的冷箭或邪术。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并非邪异的绿光,而是清冷的、属于夜空的自然微光!出口近了!
然而,希望往往伴随着更大的危机。就在距离出口不足百步的地方,李清河猛地拉住林婉如,两人踉跄着扑倒在地,滚入一处岩壁的凹陷阴影中。
“怎么了?”林婉如急促喘息着问。
“外面……有埋伏!”李清河声音沙哑,脸色难看至极。在他的感知中,矿洞出口外,并非安全的荒野,而是弥漫着至少二三十道充满杀意的气息!这些人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呈扇形分布,隐隐构成了一个包围圈,封死了所有可能的逃逸路线。他们的气息与之前的“影煞”死士和郡守府兵不同,更加彪悍、混乱,带着一股水汽和草莽气息,像是……江湖帮派的人?
是漕帮?还是其他被赵汝成收买的绿林势力?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们陷入了绝境!
“难道……欧阳兄的接应……”林婉如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如果接应点早已被赵汝成的人控制,那他们真是自投罗网了。
李清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感知。不对,这些埋伏者的气息虽然充满杀意,但似乎……并非针对矿洞内部?他们的注意力更多是放在外围的警戒,仿佛在防备着什么从外面来的东西。而且,他们的阵型,如果从内部冲出,恰好有一个因为地形和视线阻隔而形成的、极其短暂和狭窄的缝隙!
是巧合?还是……
就在这时,怀中被汗水浸透的、从欧阳轩处得来的那枚代表临时同盟信物的普通铁牌,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这温热与黑色玉简的感应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共鸣?
几乎在同一时间,矿洞外,远远传来一声极其尖锐、模仿某种夜枭的啼鸣!这啼鸣声有着独特的节奏,三长两短,重复了一次。
李清河浑身一震!这个暗号,欧阳轩曾隐约提及,是“自己人”确认身份、表示安全的信号!但此刻响起,位置却是在那些埋伏者的侧后方!
是接应的人到了!而且,他们发现了埋伏,正在用暗号提示,并似乎准备有所行动!
机会稍纵即逝!李清河瞬间做出了决断!
“婉如姐!信我!跟我冲!目标是两点钟方向那棵歪脖子树下的缺口!”李清河低吼一声,不容置疑地拉起林婉如,将体内最后残存的真元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向矿洞出口那片微弱的光亮!
就在两人身影冲出矿洞的刹那——
“在那里!”
“抓住他们!”
“放箭!”
埋伏者的呼喝声与弓弦震动声几乎同时响起!数支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覆盖了他们可能出现的位置!
然而,李清河的选择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他没有试图向两侧或后方闪避,而是以一种近乎自杀的方式,笔直地朝着那片看似绝地的埋伏圈中心、那处他感知中的短暂缝隙冲去!同时,他将怀中最后两枚欧阳轩给的烟雾弹奋力掷向两侧,干扰视线!
“噗噗噗!”箭矢大多落空,或射入烟雾之中。
而此刻,矿洞内的追兵也恰好冲出,为首的幽冥道修士厉声喝道:“休走了钦犯!”
场面瞬间大乱!埋伏的江湖汉子显然没料到洞里还会冲出另一批人,而且气息阴邪,绝非善类。一时间,箭矢和攻击不免出现了混乱和误判。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混乱中,李清河凭借超凡的灵觉和对时机的精准把握,如同游鱼般从两名略显迟疑的刀手中间穿过,林婉如紧随其后,袖中弩箭连发,逼退了侧面一名试图拦截的枪手!
“拦住他们!”一名头目模样的江湖汉子反应过来,怒吼着挥刀扑上。
眼看刀锋及体,突然——
“咻咻咻!”数道乌光从侧后方的树林中激射而出,精准地打在那头目的刀身上和周围几名埋伏者的手腕、膝盖上!力道不大,却奇准无比,瞬间瓦解了他们的攻势!
是金钱镖!而且是特制的、带有倒刺和麻痹药性的金钱镖!
“漕帮办事,闲杂人等滚开!”一个粗豪却压低了的声音从林中响起,伴随着一阵机括转动和弓弦绷紧的细微声响。
紧接着,不等那些江湖汉子和幽冥道追兵反应过来,几张巨大的、挂着无数倒钩的铁丝网从天而降,罩向了人群最密集处!同时,十几枚拳头大小、冒着浓烟和刺鼻气味的球体被抛入场中,轰然炸开,释放出大量阻碍视线、刺激口鼻的烟雾!
是机关!天工坊的手笔!
接应的人终于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组合拳,精准、高效、毫不留情!
“走水啦!(黑话:快撤)”
“是硬点子!”
“小心暗器!”
埋伏的江湖汉子顿时阵脚大乱,他们欺负普通百姓和落单客商还行,何曾见过这等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还带着犀利机关的组合打击?再加上幽冥道修士那些诡异的法术无差别波及,场面彻底失控,哭爹喊娘,各自为战。
李清河和林婉如趁此机会,一头扎进了侧方的密林中。早已等候在此的两道黑影迅速迎上,一人一边,架起几乎脱力的两人,低声道:“跟我来!” 声音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两人被架着,在密林中七拐八绕,速度快得惊人。接应者显然对地形极为熟悉,专挑隐蔽难行的小径,巧妙地利用地形摆脱了可能的追踪。小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一处隐蔽在山涧深处的废弃猎人木屋前。
木屋外,看似寂静无人,但李清河敏锐地感知到,至少有三处暗哨的气息。带路的人发出几声有节奏的鸟鸣,木屋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屋内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除了带他们进来的两人,屋内还有三人。为首者是一名年约四旬、面容精悍、左手戴着一只露出金属手指手套的汉子,目光锐利如鹰,气息沉雄,显然修为不弱。他身旁站着一位身材瘦小、眼神灵动的青年,正摆弄着一些小巧的机关零件。另一人则是个面色蜡黄、看似病恹恹的中年人,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正仔细地擦拭着一柄细剑。
“欧阳公子的朋友?”那精悍汉子开口,声音低沉有力,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李清河和林婉如,尤其在李清河染血的衣衫和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某家,‘铁手’雷豹,这位是‘灵猴’孙小乙,‘病尉迟’黄三爷。奉欧阳公子和总舵主之令,在此接应。”
果然是漕帮和天工坊的人!李清河心中稍定,强撑着拱手:“在下李清河,这位是林婉如。多谢诸位英雄搭救之恩!” 林婉如也连忙施礼。
“闲话少叙。”雷豹摆手,示意孙小乙给两人递上清水和干粮,“看二位情形,里面动静不小?东西到手了?”
李清河重重点头,从怀中取出那卷沾染了汗水和些许血渍的地图和三份兽皮卷轴,郑重递上:“幸不辱命!此乃赵汝成在皇陵布设邪阵、窃取龙气、以生魂熔炼邪物的铁证!”
雷豹接过,快速展开地图和卷轴浏览,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甚至闪过一丝骇然。他虽非玄门中人,但江湖经验老辣,一看便知这图纸所绘和卷轴所记是何等骇人听闻!
“好个赵汝成!好毒辣的手段!”雷豹猛吸一口凉气,将证据小心收好,“此事关系重大,必须立刻送回青霖城,公之于众!”
“雷大哥,外面情况如何?我们如何返回青霖城?”林婉如急切地问。
黄三爷咳嗽两声,接口道:“不太妙。赵汝成显然已料到你们可能逃出,通往青霖城的各条要道都已设下重重关卡,盘查极严。尤其是水路,几乎被郡守府的水师和漕帮的叛徒封锁死了。”
孙小乙插话道:“走陆路风险太大,我们的意思是,反其道而行之。我知道一条废弃多年的古栈道,虽然险峻,但可绕过主要关卡,直达青霖城外三十里的黑风峡。那里有我们的一处秘密据点,可暂作休整,再图入城。”
雷豹看向李清河:“李兄弟,你伤势不轻,需要尽快处理。但我们没有太多时间耽搁,赵汝成发现证据丢失,必定疯狂反扑。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趁他们混乱之际,穿过最危险的一段山路。你们……可还撑得住?”
李清河与林婉如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疲惫,但更多的是不容动摇的决心。
“撑得住!”李清河斩钉截铁,“事关全城安危,刻不容缓!”
“好!”雷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一刻钟后出发!孙小乙,你负责在前探路清除痕迹。黄三爷,你断后。我护送李兄弟和林姑娘居中。我们走‘燕子径’回城!”
短暂的休整和计划确认后,小小的猎人木屋再次陷入沉寂,但一种紧张而有序的气氛弥漫开来。联盟的接应,如同在绝境中投下的一根救命绳索,虽然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带着用生命换来的铁证,这支小小的队伍,即将踏上返回青霖城、揭开真相的最后一段,也是最危险的一段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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