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古日格带领大部队离开那片草场时,她并没有立刻返回大营。
她骑着白色的骆驼,来到了那十二名被她亲手杀死的、繁星游骑兵的尸体旁。
她需要补充“亡风”的力量。虽然阿里夫准备的“祭品”质量不高,但聊胜于无。
而眼前这十二名死在自己手中的精锐斥候,他们临死前的愤怒与不甘,无疑是上好的燃料。
她缓缓地抬起手,那双灰黑色的眼睛再次变得空洞而深邃。
周围的风,又一次静止了。
十二道比之前那些马穆鲁克怨魂凝实得多的、带着锐利锋芒的灰黑色气息,从那些年轻的尸体上升腾而起,不情愿地、挣扎着,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汇入古日格的掌心。
然而,就在那些怨魂即将被她完全吸收的瞬间,古日格的眉头,再一次,紧紧地皱了起来。
她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
这些灵魂里,有愤怒,有不甘,有对死亡的恐惧,但唯独……没有怨恨。
没有那种死亡前刻骨的怨恨。
他们的灵魂,虽然充满了战士的煞气,但核心却是……干净的。
干净到让她这位以吸收怨魂为力量源泉的亡风大巫,都感到了一丝不适。
她那双布满了狰狞伤疤的、本该对怨魂之力习以为常的手,在接触到这些“干净”的灵魂时,竟然传来了一丝微弱的、被灼烧般的刺痛感。
这……又是怎么回事?
古日格诧异地看着自己掌心那些正在缓缓消散的、新出现的细小伤口。
这些伤口,是吸收灵魂时,被其中蕴含的怨恨之力反噬后留下的痕迹。
她早已习惯了这种痛苦。
但这一次,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灼伤自己的,并非是怨恨。
而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截然不同的力量。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私欲的、为了某个更高目标而牺牲的……意志。
“奇怪的灵魂……”
古日格收回了手,她那少女般清脆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困惑。
“那个叫莫德雷德的……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竟然能让手下的士兵,在死亡时,都怀着这样的……‘信念’?”
就在古日格为那些“奇怪的灵魂”而陷入沉思时,一阵慌乱的马蹄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名一直沉默着的老巫师,和几个部落的埃米尔,正策马向她这边赶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急与不安。
“大巫!”
老巫师在距离古日格数步之遥的地方翻身下马,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好了,阿古达……阿古达她不见了!”
古日格那双灰黑色的眼睛微微一眯,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所有人。
“我们……我们刚才清点人数时,才发现她没有跟上大部队。”
老巫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我们派人回去找了,但是……那片草场上,除了血迹和那截断臂,什么都没有。”
古日格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那眼神平静得可怕,却让所有人都感觉如芒在背。
“唉,年轻人阿……”
那个愚蠢、自大、被功劳冲昏了头脑的年轻女巫,一定是回去确认她的“战果”了。
然后,就落入了那头狡猾孤狼的陷阱之中。
“不必找了。”
古日格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她死了。”
这个结论,她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死了?!”在场的众人无不哗然。
“被谁……?”
老巫师追问道,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被那个她以为已经死了的血腥棱星。”
她环视着眼前这些脸色煞白的埃米尔和巫师们,声音变得如同草原的冬日寒风般冷冽。
“记住这一课。”
“永远不要低估你的敌人,尤其是一个,能让手下怀着‘信念’去死的敌人。”
“现在。”
她调转骆驼的方向,不再去看那些无用的尸体:
“我们回去。
那个叛徒,他已经拿到了他想要的情报。真正的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
………
……
…
古日格平静地说出“她死了”这个结论时,心中波澜不惊,她也知道这个结论是不准确的。
阿古达的灵魂,并未出现在刚才那片战场之上。
这意味着,那个年轻的女巫,生死未卜。
她可能真的死了,只是死在了别处。
也可能……是被那个叫库玛米的叛徒生擒了。
但无论哪一种结果,对古日格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一个会因为贪功冒进而脱离大部队,将自己置于险境的巫,在古日格的眼中,已经失去了作为“战力”的价值。
无论她是死是活,都只是一个愚蠢的、可以被随时舍弃的棋子。
甚至,阿古达这个愚蠢的举动,让古日格在心中,默默地将整个巫团的可用程度,都下调了好几个等级。
她看着眼前这些因为阿古达的“死讯”而惊慌失措的同僚们,那双灰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深深的、不易察觉的失望。
“一群……除了会念几句咒语,就什么都不懂的废物。”
她想起了那个已经死去多年的、逼疯了苏日那的埃米尔。
又想起了刚刚还在因为她的到来而跪地求饶的这些所谓的一方雄主。
愚蠢、贪婪、自大、怯懦……
这就是苏丹王庭之下,这片草原上所谓的“精英”阶层。
跟这样一群人去打一场需要精密配合与绝对执行力的战争?
古日格又一次对苏丹下达的这个命令,感到了一丝……厌倦。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
她是亡风大巫,是苏丹的影子,是这支军队唯一的、绝对的统帅。
她收回目光,不再理会那些还在为阿古达的命运而议论纷纷的蠢货们,只是催动着身下的白色骆驼,朝着大营的方向,缓缓走去。
她的背影,在血色的夕阳下,显得愈发枯瘦,也愈发……孤独。
………
……
…
当古日格带领大部队离开那片草场时,年轻的女巫阿古达,正经历着她一生中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刻。
泥土和血腥味堵塞了她的口鼻,让她几近窒息。
那柄冰冷的弯刀,就抵在她的后心,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锋利的刀刃,仿佛随时都能刺穿她的皮甲,刺入她的心脏。
恐惧,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的意识。
她就是那个被库玛米俘虏的、愚蠢的猎物。
库玛米没有杀她。
在确认周围再无威胁后,他只是用沾满血污的布条,粗暴地堵住了她的嘴。
然后,便是无尽的、颠簸的、在黑暗中进行的亡命奔逃。
………
……
…
逃亡的路上,库玛米凭借自己丰富的潜行经验,成功暗杀了一个喀麻的斥候。
抢到了一匹骏马。
阿古达被横放在马鞍上,胃里翻江倒海。
她不知道这个独臂的恶魔要带她去哪里,她只知道,等待她的,将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命运。
她的脑海中,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各种血腥恐怖的画面。
她想起了那些关于哈里发的传说。
据说哈里发们会用敌人的头骨当酒杯,用敌人的肠子做琴弦。
而在他看来,莫德雷德能让亡风大巫这样的哈里发感到棘手,莫德雷德一定和那帮哈里发一样强大。
在喀麻,强大和恐怖是同意名词。
库玛米的血腥棱星称号也是基于此得来的。
阿古达在想象莫德雷德的军队。
他手下的军队,每一个都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以折磨和虐杀为乐。
而自己,一个被俘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巫,落到他们手里,会是怎样的下场?
会被吊在城墙上,被活活风干?
会被当成魔物实验的材料,被一点点地解剖?
还是……会被送到军营里,成为那些粗鲁士兵的玩物?
每一个念头,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让她不寒而栗。
她是个喀麻姑娘。
强大,在她的认知里,总是伴随着血腥与暴力。
无论是苏丹王庭,还是她自己的部落,都是如此。
而那个能将阿里夫的数千大军都彻底击溃的繁星领,其强大背后,所隐藏的血腥与暴力,又该是何等的恐怖?
阿古达越想越绝望。
她甚至开始在心中,默默地盘算着该如何自杀。
咬舌?不行,嘴被堵住了。
用魔法?离血腥棱星这么近的距离,基本没有施法的机会。
难道,就只能这么任人宰割吗?
不!绝不!
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得有尊严!
阿古达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她决定,只要一有机会,只要这个恶魔有片刻的松懈,她就立刻……撞向他手中的那柄弯刀!
………
……
…
在无尽的颠簸与恐惧中,阿古达的自杀计划,一次又一次地在脑海中上演,却又一次又一次地,被那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求生本能所扼杀。
好几次,当库玛米为了躲避追兵而进行急转或隐蔽,出现短暂的松懈时,阿古达的身体都下意识地绷紧了。
她想好了,只要向前一扑,就能用自己的喉咙,撞上那柄挂在马鞍旁的、冰冷的弯刀。
但每一次,当那个念头付诸行动的前一秒,死亡那冰冷的、漆黑的触手,便会狠狠地攫住她的心脏。
她怕了。
她怕那刀刃划开皮肉的剧痛,怕那鲜血喷涌而出的无力感,更怕那意识沉入永恒黑暗的、未知的恐惧。
她终究只是一个年轻的、还没活够的姑娘。
就这样,在一次次的犹豫与退缩中,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那个她想象中的地狱,越来越近。
终于,在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刺破黑暗时,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一座……由晶莹剔透的坚冰构成的、在晨光下闪烁着梦幻般光芒的巨大要塞。
阿古达被库玛米从马背上粗暴地拖了下来,她踉跄着,第一次看清了这座传说中“繁星领”的营地。
然后,她愣住了。
这里……和她想象中的地狱,完全不一样。
没有冲天的血腥味,没有堆积如山的尸骨,更没有那些她想象中青面獠牙、以虐杀为乐的恶鬼士兵。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片……井然有序得近乎刻板的景象。
一队队身着铠甲的士兵,正在进行着整齐的队列操练,他们的口号声虽然不大,却充满了力量。
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甚至飘来了一股……烤面包的香味?
几个看起来像是医师的人,正围着一群伤兵,小心翼翼地为他们更换着绷带,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甚至,她还看到几个士兵,正围着一个火堆,有说有笑地,在……给他们的战马梳理鬃毛?
这……这是军队?
这和平、整洁、甚至带着一丝生活气息的景象,与她认知中那弱肉强食、血腥暴力的喀麻军营,形成了无比荒诞而强烈的对比。
阿古达彻底懵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一辈子只吃过生肉的野人,却突然被带到了一个摆满了精致糕点的宴会之上。
她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穿着一身厚重星铁铠甲的身影,朝着他们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是那个传说中,能和阿里夫埃米尔正面硬撼的、恐怖的骑士团长!
阿古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准备迎接那想象中的、残暴的审判。
然而,里克老爷子只是看了一眼她,然后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身旁那个独臂的、浑身是血的男人身上。
“库玛米!你还知道回来!”
里克老爷子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响起,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没有想象中的拳打脚踢,而是一个重重的、充满了后怕与喜悦的熊抱,将库玛米整个人都揽进了怀里。
“喀麻小子,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们的四剑盾徽拥有者交代在外面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拍着库玛米的后背,那力道之大,让库玛米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老爷子,麻烦你对伤员客气点。”
紧接着,更多的繁星士兵围了上来。他们看着库玛米那空荡荡的左臂,眼神中流露出的,不是幸灾乐祸,不是鄙夷,而是发自内心的、对英雄归来的敬佩与担忧。
“头马!您的手……”
“快!快叫泥芙洛女士过来!头马受伤了!”
阿古达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个被称为“血腥棱星”的恶魔,被他的同伴们如同英雄般簇拥着,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送往了医护营帐。
从始至终,甚至都没有人多看她这个“俘虏”一眼。
她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温和地,碾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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