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丹那轻描淡写的命令从黄金王庭传出时,一股无形的、却足以让整个草原都为之颤抖的寒意,瞬间笼罩了所有身在北方的喀麻人。
风,是草原的信使。
它将王庭的意志,将那位年轻暴君的“游戏规则”,带到了每一个角落。
正在自己部落营地里,庆幸着自己终于脱离了阿里夫那个疯子,并盘算着该如何向王庭解释自己“临阵脱逃”行为的巴图,第一个感受到了这股寒意。
他帐篷的门帘被猛地掀开,他最信任的斥候头领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埃米尔大人!不好了!王庭……王庭的黑风出动了!”
“黑风”
是草原上所有部落对于那支直属于苏丹的、由哈里发御风者组成的精锐部队的敬畏之称。
他们如同黑色的风暴,所过之处,只留下死亡与毁灭。
巴图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醇香的马奶酒洒了一地,但他却毫无察觉。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要裂开:
“是……是哪一位哈里发?”
?哈里发?(Allah)
是喀麻苏丹国历史上高于埃米尔的称号,意为“继承者”或“代理者”。
这个词的本意在喀麻苏丹国被解释为“苏丹行走在大地的影子。”
唯有苏丹之影能让黑风开始吹拂大地,唯有苏丹之影,让死亡吹过大地。
“是……是亡风大巫!古日格!”
斥候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是古日格大人亲自带队!她已经传下苏丹的敕令,命令北方所有部落,立刻、无条件地集结所有能战斗的人员,到吉库巴部的旧址待命!违令者死!”
巴图的身体晃了晃,一屁股坐回了毛毯上。
亡风大巫……古日格……
这个名字,像一座沉重的大山,狠狠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如果说,阿里夫的命令是疯狂,那么,亡风大巫带来的苏丹敕令,就是不可违抗的、绝对的死亡判决。
反抗?
那无异于螳臂当车。古日格本人,就是一位能与一支军队抗衡的、传说级别的存在。
更何况她身后,还站着整个苏丹王庭。
“完了……全完了……”巴图喃喃自语,眼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
他原本以为自己逃离了一场必败的战争,却没想到,自己只是从一个泥潭,跳进了另一个更深、更绝望的深渊。
同样感到绝望的,还有那些刚刚被阿里夫强行征召,还未来得及为自己的命运而庆幸的巫师们。
那阵携带着王庭意志的风,吹进了他们那顶死气沉沉的黑色帐篷。
当听到“亡风大巫古日格”这个名字时,帐篷里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
“是……是亡风大巫……”
年轻的女巫阿古达,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她……她也要来参与这场战争吗?”
“不。”
一直沉默的老巫师,缓缓地睁开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那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悲哀:
“她不是来参与战争的。”
“她是来……结束战争的。”
他看着帐篷外那片被血色夕阳笼罩的草原,用一种近乎预言的语调,沙哑地说道:
“草原的风……要变色了。”
………
……
…
吉库巴的风,停了。
这是一种极其诡异的、违背自然常理的现象。
明明天空高远,白云依旧在缓缓飘动,但那吹拂了千百年的、属于草原的呼吸,却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彻底地静止了。
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牧草不再摇曳,帐篷的旗帜无力地垂下,就连远处沙丘扬起的尘土,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住,凝固在了半空中。
所有身在此地的喀麻人,无论是在集结的战士,还是在放牧的平民,都感受到了这股死寂。
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起头,用一种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眼神,望向苏丹王庭的方向。
他们知道,那不是风停了。
是“黑风”来了。
在距离繁星军团最前沿的冰墙要塞数十里之外,一片广阔的平原上,亡风大巫古日格,正沉默地骑在一头神骏的白色骆驼上。
她的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枯瘦,但当她出现在那里时,她就是整个天地的中心。
她没有看向繁星军的方向,只是闭着眼睛,仿佛在聆听着什么。
她的脸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疤,但在那死寂的空气中,却透着一种神圣而可怖的威严。
在她的身后,是一支规模不大,却足以让任何埃米尔都为之胆寒的军队。
数十名哈里发御风者,身着厚重的、镌刻着古老符文的黑色板甲,骑着同样披甲的黑色战马,如同一排排沉默的铁雕,静静地伫立着。
他们是苏丹最锋利的刀。
而在他们的后方,是那些从各个部落被强行征召而来的、黑压压的军队。
巴图、阿古达……所有接到敕令的埃米尔和巫们,都早早地集结于此,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他们低垂着头,连看一眼前方那个枯瘦背影的勇气都没有。
所有人都畏惧亡风大巫。
因为他们知道,这位大巫的力量,源于对风的绝对掌控。
当她到来时,这片土地上所有的风,都将臣服于她,听从她的号令。
而此刻,风的死寂,正是她无上权威的最直观的展现。
古日格,她甚至不需要开口,却向所有人宣告了她的到来,以及……苏丹那不容置疑的、绝对的意志。
………
……
…
当那股违背常理的死寂笼罩草原时,在那顶由各个部落的巫师们组成的、压抑的黑色帐篷里,那个一直沉默着的老巫师,身体猛地一震。
他的那双浑浊的老眼,在瞬间瞪得滚圆,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恍然大悟。
“祭品……原来是祭品…”
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声音小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身旁的年轻女巫阿古达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不解地问道:
“您在说什么?什么祭品?”
老巫师没有回答她,只是用一种看穿了世间最残酷真相的、悲哀的眼神,望向了远处那片刚刚结束了血战的、阿里夫大军溃败的方向。
他终于明白了。
亡风大巫最恐怖的能力,并非是单纯地掌控风元素。
而是那独有的、禁忌的秘术——“亡风”。
她可以引动战场上那些刚刚死去、尚未消散的怨魂,将他们的不甘、他们的痛苦、他们的愤怒,都化为最精纯的燃料,来极大地增幅她自身风暴的威力。
死的人越多,怨气越重,她的风暴就越强大,越不可阻挡。
而阿里夫那场疯狂的、不计代价的、造成了数千人死亡的复仇之战……
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胜利。
它甚至不是苏丹为了试探繁星而随意丢出的棋子。
它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盛大而血腥的……献祭!
阿里夫,这个可悲的、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埃米尔,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被苏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用来制造“祭品”的工具!
苏丹,那个看似只是因为无聊而随意下令的暴君,他根本不在乎阿里夫是输是赢。
他在乎的,只是阿里夫能不能用足够多的死亡,为他那最强大的武器——亡风大巫古日格,准备好一场最完美的盛宴。
阿里夫的疯狂,阿里夫的复仇,阿里夫的失败……所有的一切,都在苏丹的算计之中。
他将他的玩具,利用到了极致。
想通了这一切,老巫师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感到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那寒意,比草原上最凛冽的寒风,还要刺骨。
他看着远处那个沉默的、枯瘦的背影,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行走于人间的……恶魔。
………
……
…
死寂笼罩着大地,仿佛连时间都在这无形的威压下凝固。
亡风大巫古日格缓缓地睁开了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风暴前夕的灰黑色。
她抬起那只布满了狰狞伤疤的、枯瘦的手,轻轻向前一挥。
这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
静止的空气,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方式流动起来。
但那不是风。
那是从远处那片血肉战场上,升腾而起的、无数道灰黑色的、扭曲的烟气。
那是死者的怨魂。
是那些在不久前的屠杀中,带着无尽的痛苦、不甘与愤怒死去的灵魂。
他们被古日格的力量所引动,从冰冷的尸骸中被强行剥离,化作最纯粹的能量,如百川归海般,朝着古日格的方向汇聚而来。
一时间,整个天空都暗了下来,仿佛被一层由怨魂织就的、绝望的灰色幕布所笼罩。
凄厉的、无声的哀嚎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响起,那是数千个灵魂在被强行撕扯时发出的痛苦悲鸣。
远处的巴图和其他埃米尔们,看着这如同神罚般的可怖景象,吓得浑身瘫软,几乎要从马背上摔下来。
就连哈里发御风者也下意识地勒紧了缰绳,兜帽下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敬畏。
灰黑色的怨魂之气,如同浓雾般,将古日格和她的白色骆驼完全包裹。
她在那片由死亡构成的风暴中心,缓缓地、贪婪地,呼吸着。
然而,仅仅片刻之后,古日格的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皱了一下。
她那双灰黑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不满?
包裹着她的怨魂之雾,虽然看起来庞大,但其蕴含的“质量”,却远远低于她的预期。
大部分的怨魂,都如同稀薄的青烟,一触即散,空有其表,内里却空洞而麻木,根本无法为她的“亡风”提供足够强大的燃料。
死去的绝大部分都是没有灵魂的马穆鲁克。
只有少数的、大约三四百道怨魂,才带着真正刻骨的恨意与不甘,勉强能被称之为“祭品”。
“……怎么。”
一个声音,第一次从那枯瘦的身体里发出。
那声音,与她苍老可怖的外表截然相反,清脆、悦耳,甚至带着一丝少女般的娇嫩,仿佛风中最动听的歌谣。
但那歌谣的内容,却让所有听到的人,如坠冰窟。
“才这么点?”
………
……
…
那句轻飘飘的、带着一丝少女般不满的话语响起。
“才这么点?”
像一根无形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在场每一个喀麻人的心脏上。
恐惧,在一瞬间达到了顶点。
“大巫饶命!大巫饶命啊!”
离得最近的一个小部落埃米尔,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翻身下马,连滚带爬地扑倒在地上,朝着古日格的方向拼命地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
他的举动像一个信号,立刻引发了连锁反应。
“噗通”、“噗通”……
一个又一个的战士、埃米尔,甚至包括那几位被强行征召而来的巫师,都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地,如同等待神明审判的罪人,身体因极度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
只有巴图,他死死地攥着缰绳,指节泛白,强迫自己没有跪下。但他的脸色,也早已苍白如纸。
他想知道,古日格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祭品不够吗?
那么,在场的所有人,都可能成为……补充的祭品。
然而,面对这片跪倒在自己面前、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的“人海”,亡风大巫古日格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残忍或满足。
她那双灰黑色的眼睛里,反而流露出了一丝……无奈?甚至是一丝……疲惫?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声,通过静止的空气,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唉……”
还是那少女般清脆的声音,但这一次,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深沉的沧桑。
“我……难道看起来很吓人吗?”
古日格歪了歪头,仿佛在问一个十分困惑的问题。
“难道在你们眼中,我古日格,就一定要靠杀死自己人,来换取胜利吗?”
她抬起手,轻轻一挥。
那团包裹着她的、由数百道怨魂组成的灰黑色风暴,瞬间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天空重新恢复了明亮,静止的风也开始重新流动,只是依旧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死亡的寒意。
她看着眼前那些依旧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盟友们,再次叹了口气。
“都起来吧。”
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不带感情的平直。
“苏丹让我来结束战争,不是让我来屠杀自己人的。”
“而且……”
她的目光转向远处那座高耸的冰墙要塞,那双灰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疲惫与麻木。
“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一定要用魔法去击败敌人呢?”
“这是战争,不是巫之间的决斗。
古日格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充满了军人般的铁血与理智,但即使如此,她激昂的的话语中时有叹息。
那话语间充满了疲惫。
“强大的个体战力固然有用,但如果只有我一个人,面对上百名重骑兵的集团冲锋,即使是我,也不可能幸存。”
“战争的本质,永远是战术与博弈。是兵种的配合,是时机的把握,是优势的累积。”
她环视着那些从地上缓缓站起,脸上写满了茫然与不解的埃米尔们,用一种教导般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出了最后的结论。
“忘记那些关于献祭的传言吧。那些虽然是事实,但暂时忘记它吧。”
“从现在起,你们要做的,不是跪地求饶。”
“而是拿起你们的武器,听从我的指挥。
用一场真正的、属于战士的胜利。”
“献予我们的伟大苏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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