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呐喊冲破了喉咙,罗伊不顾一切地朝着战场的中央冲了过去。
他张开双臂,试图用自己瘦小的身躯,去阻止那即将到来的、足以决定生死的碰撞。
罗洛尔正全神贯注地引导着体内的以太之力,准备给对面那个请神的家伙来一记狠的。
突然看到罗伊这个小家伙不要命地冲了过来,她眉头一皱,心中暗骂一声,准备强行中断施法。
然而,对面的马库斯,反应却比她更加剧烈。
就在罗伊冲进战场范围的瞬间,马库斯浑身猛地一震!
她感觉到,那股原本只是温暖、悲悯的信仰之力,在这一瞬间,竟如同决堤的洪流般汹涌而至!
那股力量之磅礴、之纯粹,远超她以往任何一次祈祷!
笼罩在她身上的圣光不再只是虚幻的影像,而是变得无比凝实,那双环抱着她的、由光芒构成的母亲臂膀,仿佛拥有了真正的温度与实体。
紧接着,一个温柔而哀伤的声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直接在她的灵魂深处响起。
【停下吧,我的孩子……】
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慈爱与悲伤,仿佛一位真正的母亲,在哀求自己那正在争斗的孩子们放下武器。
【不要再互相伤害了……】
马库斯浑身剧震,那股凝聚到顶点的杀意和战意,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了大半。
她能感觉到,纳多泽的目光,并不在她身上,而是穿透了她,落在了那个正张开双臂,挡在两人中间的、小小的身影之上。
这个孩子!
这个被神明如此偏爱的孩子!
马库斯惊愕地看着罗伊,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因为,再打下去,就真的要死人了。
而无论是谁倒下,都是祂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礼赞永远为悲惨流泪的人智慧之母。
礼赞纳多泽……
马库斯在心中默念。
………
……
…
“请不要再打了!”
罗伊稚嫩而坚定的声音,在剑拔弩张的训练场上响起,显得格外清晰。
他张开瘦弱的双臂,小小的身躯像一堵脆弱却不容逾越的墙,毅然决然地挡在了罗洛尔与马库斯之间。
风,轻轻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也吹动着罗伊那被汗水浸湿的额发。
罗洛尔与马库斯,这两个刚刚还以命相搏的强大战士,此刻都沉默了。
她们的目光越过挡在中间的那个瘦小身影,在空中交汇。
在那交汇的目光中,不再有之前的杀意与敌对。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感。有对对方实力的认可。
还有对自己冲动的反思,有被孩子纯粹心灵触动的震撼,还有一种……同类之间才有的、心照不宣的理解。
她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那伤痕累累的影子。
终于,罗洛尔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嗤笑一声,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
她晃了晃还能动的右臂,手腕一抖,那柄致命的鞭刃“哗啦”一声,重新变回了腰带的形态,被她随意地系回腰间。
这个动作,宣告了她的退让。
看到罗洛尔收起了武器,马库斯紧绷的身体也缓缓放松下来。
她看了一眼自己那只已经完全变形的右手,又看了一眼挡在身前,眼中满是期盼的罗伊。
最终,她也松开了紧握着战斗权杖的双手。
“哐当。”
沉重的权杖掉落在地,激起一小片尘土。笼罩在她身上的那层神圣而悲悯的光辉,也随着武器的落地,缓缓消散,最终隐没于无形。
这场惊心动魄的对决,终于以一种谁也未曾想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没有胜者,也没有败者。
………
……
…
眼见两人终于都放下了武器,罗伊紧绷的神经一松,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
就在这时,马库斯动了。
她无视了自己那只还在滴血的右手,拖着沉重的步伐,不可置信地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了罗伊面前。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撼、虔诚与一丝探究,仿佛在面对一个行于人间的神迹。
她弯下腰,用那只完好的左臂和伤痕累累的右臂,小心翼翼地托住罗伊的双肋,将他轻轻地举了起来,让他与自己平视。
这个动作牵动了她全身的伤口,剧痛让她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她毫不在意。她的眼中只有这个孩子,这个被神明偏爱的孩子。
她凝视着罗伊那双清澈而纯粹的眼睛,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柔而庄严的语调,开始低声祷告。
那声音不再是战场上冰冷的命令,而是信徒在神前的虔诚吟诵。
“智慧随行,慈爱为名……”
随着她的念诵,一丝丝微弱却纯净的圣光,从她的身上逸散而出,温柔地笼罩住被她举起的罗伊。
“万物复生,清晨赞歌……”
罗伊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息包裹着自己,那股气息抚平了他心中的恐惧与紧张,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与宁静。
“堪破妄语,圆环显现……”
马库斯死死地盯着罗伊的反应,她在确认,她在求证。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神眷者,那么纳多泽的赞词必会引起共鸣!
“光耀寰宇,前往正午。”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马库斯用尽自己全部的虔诚,念出了最后的神名:
“礼赞……”
“清晨的智慧慈爱者……”
“……纳多泽。”
就在神名被念出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璀璨、更加磅礴的金色光辉,猛然从罗伊的体内迸发而出!
那光芒温暖而不刺眼,充满了生命与希望的气息,仿佛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瞬间照亮了整个训练场!
在这片神圣的光辉中,马库斯看到了!
她看到了!
在罗伊的身后,一个模糊而巨大的、带着无尽慈悲与哀伤的母亲虚影,一闪而逝。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当那磅礴而温暖的金色光辉最终消散,巨大的母亲虚影隐没于无形后,整个训练场再次恢复了平静,只留下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神圣而悲悯的气息。
别人无法感知这个气息,甚至连罗伊本人都无法感知。
马库斯手中的罗伊甚至眼中还带着一丝茫然。
但马库斯,这位刚刚还悍不畏死、意志如钢的铁血军人。
此刻在这一瞬间陷入了头脑风暴。
她的身体僵在原地,托举着罗伊的双臂微微颤抖,眼神中充满了狂喜、迷茫、敬畏、以及一丝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
圣子!
行于人间的圣子!
这个念头如同雷霆般在她的脑海中炸响,将她过往所有的认知、所有的信条都冲击得七零八落。
她一生都在为纳多泽的教义而战,以承受苦难、守护弱小为己任,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亲眼见到神迹。
可当神迹真的以如此直接、如此震撼的方式降临在她面前时,她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该跪下叩拜吗?
而且叩拜有何用,能让这个世界的苦难少上哪怕一分吗?
他只是一个孩子。
该将他保护起来,送往教廷吗?
可这片土地上的领主……
该如何面对他?
该如何与他说话?
圣子的出现,对这个苦难的世界意味着什么?
对她自己,又意味着什么?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中盘旋,让她这位在战场上能从容面对千军万马的指挥官,第一次感到了手足无措。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沉默。
马库斯小心翼翼地、仿佛捧着一件稀世珍宝般,将罗伊缓缓地放回了地面。
她深深地看了罗伊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然后一言不发,转身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沉默地离开了。
她的背影,不再有之前的坚毅与压迫,反而带着一丝……落荒而逃的仓惶。
训练场上,只剩下罗洛尔和罗伊两个人,面面相觑。
“……”
“……”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款的茫然和懵逼。
半晌之后,还是罗洛尔率先回过神来。
她用还能动的右臂挠了挠头,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场地,又看了看自己那还在隐隐作痛的肩膀,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罗伊身上。
她咧了咧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咱还继续练?”
她顿了顿,又觉得这问题有点蠢,于是换了个更实际的。
“……还是先去吃饭?”
罗伊的脑袋也没有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好顺着洛尔的话语往下说:
“嗯,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
……
…
马库斯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特使团的临时住所。
她没有理会哭泣修士们投来的惊疑目光,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反手将门锁上。
“哐当。”
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也隔绝了她脸上那副强撑的镇定。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马库斯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地滑坐在地。
剧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从断裂的右手手腕,到被重创的头颅,再到全身各处因强行催动力量而撕裂的肌肉。
但这些肉体上的痛苦,与她内心的惊涛骇浪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只已经完全变形的右手,又想起了罗伊身上迸发出的那片璀璨而温暖的圣光,想起了那句直接响彻灵魂的、母亲般的悲悯叹息。
一切都不是幻觉。
马库斯不是因为皇帝的命令来到这里,她也不是皇帝的眼睛。
对她来说,她来到这里,不是偶然,而是神启。
………
……
…
一个月前,帝鹰都城,纳多泽大教堂。
穹顶的彩绘玻璃将午后的阳光切割成斑斓的光带,投射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营造出一种神圣而肃穆的氛围。
空气中弥漫着高级熏香与旧羊皮卷混合的味道。
马库斯独自一人,跪在宏伟的哭泣圣母像前。
她卸下了那身厚重的黑色板甲和哭泣面具,只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修士袍。
没有了甲胄的遮掩,她身上的旧伤新痕更显狰狞,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疲惫与迷茫。
她已经数不清她是多少次跪在地上,看着那巨大高耸慈悲的圣像流下泪水。
这些年来,她南征北战,为帝国剿灭过盘踞山脉的匪帮,镇压过蠢蠢欲动的异教徒,与迪尔自然联邦的法师无数次交锋。
她见过太多的死亡,太多的苦难。
她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坚如铁石,可每当夜深人静,那些在战火中逝去的无辜面孔,那些被毁灭的家园,都会像鬼魅一样缠绕着她。
她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的能减轻这个世界的苦难吗?
她紧握着胸前的圣徽,抬起头,凝视着那尊流着泪、眼中却充满无尽慈悲的神像。
“仁慈的母亲啊……”
她的声音沙哑而干涩:
“我追随您的脚步,挥舞刀剑,守护您的子民。
我将苦难加于吾身,只为换取片刻的安宁。
可为何……这世间的苦难,却如野草般,烧之不尽,吹之又生?”
“请告诉我,我究竟该如何做,才能让苦难不再如此猖狂?
才能让您的泪水,有停止的一天?”
神像静默无言,只有那双永远悲悯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
马库斯得不到答案,一如既往。
她苦笑一声,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或许,神明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垂下头,准备结束这场毫无结果的祈祷。
但就在她准备放弃时,一个念头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让她问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问题。
“母亲啊……如果我所做的一切都无法改变什么,那么,请告诉我,我该做什么?”
这个问题不再是质问,不再是寻求宏大的答案,而是一个迷路的孩子,在向母亲寻求最简单的方向。
一个声音,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她的灵魂深处响起。
那声音不似神谕般威严浩渺,反而像一个普通的、带着一丝忧愁与温柔的母亲,在与朋友轻声交谈。
【马库斯,我的孩子……】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马库斯浑身一震,愕然抬头。
【北方,有一片繁星之地。那里,有一个即将失去父亲的孩子……】
【原本那孩子只祈求父亲平安,如果是那样的话,他的父亲还能生存。】
【但他却顺了他父亲的意,祈求他父亲完成使命。】
【我只能遂了那孩子的意愿,他父亲……完成了他的使命之后,被安黛因投入灰河中。】
那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叹息。
【他很善良,也很勇敢,但他未来的道路,会很辛苦。】
【我无法直接干预,只能拜托你……】
【拜托你,去照顾他,守护他。】
那不是神明对信徒下达的命令。
而是一个担心的母亲,对一位值得信赖的朋友,最真诚的……拜托。
………
……
…
“可仁慈,伟大的纳多泽!”
“我该如何是好”
圣子的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预示着一场席卷世界的巨大灾难,需要圣子来拯救?
还是说,是神明对这个苦难丛生的世界,降下的最后怜悯?
她又该如何自处?
以圣子的守护者自居?
将他带回帝都,交由教宗裁断?
不!马库斯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她太了解帝都和教廷了。
那是一个比任何战场都更加肮脏、更加凶险的旋涡。
一个毫无力量的圣子出现在那里,不会成为希望的象征,只会成为各方势力争夺的棋子。
最终被啃食的圣子将毫无意义。
留在这个由莫德雷德-达-莫德雷德-冯-繁星统治的、欣欣向荣却又充满了谜团的边境领地?
马库斯想起了那个年轻的伯爵。
他睿智、强大、深不可测,对手下的人有着近乎绝对的掌控力,对领地的发展有着清晰得可怕的规划。
他是一个天生的领袖。
可他……信神吗?
他会如何对待一个“圣子”?
是利用,是控制,还是……
马库斯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她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武力、在战场上磨砺出的坚定意志,在面对这个关乎信仰与未来的巨大谜题时,显得如此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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