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贴上一张土遁符，法力微吐，周身黄芒一闪，便如游鱼入土般轻易遁入岩层之中。
筑基之后，法力质与量皆非炼气期可比，原本需要小心翼翼操控的土遁术，此刻施展起来竟显得游刃有余。
不过片刻功夫，他便已破开百余丈的厚土层，确认安全后，重返地面。
久违的阳光有些刺眼，空气中也混杂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与地下暗河那永恒不变的阴冷潮湿截然不同。
陈玄深吸一口气，神识如潮水般向四周悄然蔓延开去，三里范围内的风吹草动尽收心底，三里外至五里也能探查，只是略显模糊，这便是筑基初期修士的神识范围。
神识扫过后，辨明方向，身形化作一道淡淡的青影，朝着记忆中楚国的方向疾驰而去。
筑基之后，即便只使用普通的轻身术，速度也远胜从前。
一路昼伏夜出，谨慎潜行……
果然如他所料，青云修仙界与流云联军的战事似乎并未完全平息，沿途他凭借强大的神识，数次提前感知并避开了几拨身着青云界服饰的巡逻修士。
这些修士修为多在炼气后期，并未能发现刻意隐藏的他。
半个月后，风尘仆仆的陈玄，终于望见了楚国的雍州郡凉城。
与他离去时的紧张肃杀不同，此时的凉城城门大开，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城门口的小贩吆喝声，江湖客的谈笑声混杂在一起，显得喧嚣而富有生机。
城墙上的战火痕迹似乎已被雨水冲刷，岁月淡化，呈现出一派往日繁荣，甚至更胜从前的景象。
“看来，与齐国的大战确实结束了。”陈玄心中暗想。
随即放缓了脚步，如同一个普通的游学书生般，随着人流步入城中。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酒旗招展，行人如潮……
叫卖的货郎、匆匆的行人、嬉戏的孩童、茶馆里高谈阔论的闲客……一幅活生生的世俗画卷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陈玄漫步其中，看着这些为了生计奔波、为了些许银钱斤斤计较、为了家长里短而喜怒哀乐的凡人，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
曾几何时，自己亦是这其中一员。
若非遭遇那蛆虫前辈山洞的奇遇，得了《五行练气诀》踏入仙途，此刻的自己，或许仍在为暗杀奔波，为练武劳碌，百年之后，不过一抔黄土，世间再无痕迹。
仙凡之别，宛若云泥。
一种超脱其外的疏离感油然而生，但在这疏离之中，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明悟。
长生之路漫漫，沿途皆是风景，却也容易忘却最初的烟火人间。
这股凡尘俗世的勃勃生机，与他暗河洞中枯坐一年的死寂截然相反，反而让他因刚刚突破而有些虚浮的心境，渐渐沉淀下来。
……
恰在此时，一股诱人的饭菜香气从旁传来。
陈玄抬头，见是一家颇为气派的酒楼，招牌上书写着“王氏酒楼”，此时宾客盈门，生意极好。
虽筑基后可以完全辟谷，但近一年来只靠辟谷丹维持生机，口腔中却仿佛回忆起多年前食物酸甜苦辣的滋味，于是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口腹之欲。
陈玄信步走入……
店小二热情地迎上来，刚要招呼，柜台后正在拨弄算盘的掌柜无意中抬头瞥了一眼。
就这一眼，那掌柜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瞬间瞪得滚圆，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账本上，溅起几点墨渍。
他脸上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涌现出巨大的惊喜和激动。
“恩…恩公？是您吗恩公？”掌柜的竟不顾柜台，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陈玄微微一怔，仔细打量眼前之人。
此人约莫四十岁年纪，身材微胖，脸上早年或许有些麻点，但如今生活优渥，气色红润，穿着绸缎衣裳，与记忆中那个瘦小机灵，满脸讨好的闲汉形象渐渐重合。
“你是……王麻子？”陈玄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修仙者记忆远超常人，他很快想起来了。
十余年前与萧霜儿来凉城游玩，见此人虽看似滑头却眼神恳切，半天寻不到活计，便随手给了他五两银子让他帮忙扛东西。
后来遭遇墨王“护卫”修仙者，仓促离去，那些购置的物品自然也顾不上了……
“是我！是我啊恩公！”王麻子激动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您！快，快请上座！上最好的雅间！”他几乎是吼着对店小二吩咐道。
不由分说，王麻子将陈玄请到楼上最安静的雅间，亲自端茶倒水，忙得不亦乐乎。
“恩公，当年您二位突然不见，可把我急坏了！那些东西我也不敢乱动，在原地等了好几天都没等到人。”
王麻子絮絮叨叨地说着。“后来实在没办法，东西我也没法一直留着，就……就变卖了。但我王麻子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一直想着这钱得还给您。就靠着那笔本钱，我从小摊做起，慢慢才有了这家酒楼！”
他说着，眼眶甚至有些发红。“没有恩公您当年那五两银子和那些货物，就没有我王麻子的今天。您等等！”
他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很快又回来，手里捧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白花花的银锭，看数量足有数百两。
“恩公，这是当年那笔本钱赚来的，连本带利，您一定得收下！”王麻子将银两推到陈玄面前，神色诚恳至极。
陈玄看着眼前这堆对于凡人而言堪称巨款的银子，再看着王麻子那毫不作伪的感激之情，不由得默然。
当年随手之举，甚至可说是遗弃之物，竟真的改变了一个凡人的一生，而这凡人，竟数年后仍念念不忘，涌泉相报。
这凡尘中的因果与情义，简单直接，却又如此厚重。
他微微一笑，将银两推了回去，声音平和。
“王掌柜，不必如此。当年之事于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这些银钱是你辛苦经营所得，与我已无关系。你能有今日，是你自己的本事和运道。”
“这怎么行，恩公……”王麻子还要坚持。
陈玄打断他。“若你真有心，便帮我置办一桌你们店里的拿手好菜，让我尝尝这人间美味即可。这些银钱，于我并无用处。”
王麻子一愣，看着陈玄平静无波，深不见底的眼眸，以及那身虽朴素却气度不凡的青袍，猛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早年混迹市井，见识颇广，隐约听过一些关于“山上人”的传说，心中顿时肃然起敬，不敢再坚持。
“是是是！瞧我这糊涂的！恩公您稍等，我亲自去后厨盯着！”王麻子小心翼翼地将银两收回，恭敬地退了出去。
很快，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便被端了上来，香气扑鼻。
陈玄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鲜嫩的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那久违的，丰富的味觉体验瞬间在舌尖炸开，远比辟谷丹那寡淡的味道精彩万倍。
他慢慢吃着，窗外是凡尘的喧嚣，窗内是食物的热气，心中那份因筑基成功和远离战场而略显飘忽的心境，在这烟火气中，渐渐落到了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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