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路。”
林昊的声音在空旷的海面上显得格外清晰，也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他没有回头去看同伴们各异的神色，目光始终锁定在那艘银灰色潜航器顶端的女子身上。审判之眼无法看穿她的灵魂，这份未知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险，但眼下，他们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女子自称“薇尔”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话语，转身便回到了潜航器内。
舱盖无声闭合，那流线型的银色船身微微下沉，只留下指挥塔部分露出水面，如同鲨鱼的背鳍，破开海浪，开始在前方引路。速度不快不慢，恰好是静灵庭号和深蓝行者号能够跟上的节奏。
两艘伤痕累累的船只，跟随着这神秘的向导，驶向了海图上标记的那片“永夜海域”。
静灵庭号上满是压抑的沉默。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巴克擦拭着他的「扞潮」，眼神不时瞟向那艘银色潜航器，眉头紧锁。卡尔葛拉抱着他的长枪坐在甲板角落，闭目养神，但肌肉始终紧绷。盖迪靠在船舷，望着远方，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斩魄刀星矩，似乎在与斩魄刀深入交流。康纳德则全力运转着「万识之书」，试图捕捉薇尔潜航器散逸出的任何一丝能量波动，进行分析记录。
林昊站在船头，感受着各人灵魂上的波动，想起那份“小心内部”的警告如同芒刺在背。他信任他的队长们，如同信任自己的臂膀，但警告不会空穴来风。是有人被控制了？还是……某种他们尚未察觉的潜伏者？
“进入永夜海域边缘。”康纳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前方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天空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灰色幕布笼罩，光线迅速黯淡下来，明明是正午时分，却如同黄昏提前降临。
海面上，海水的颜色也变得深邃近黑，波涛起伏间，泛着一种粘稠的、仿佛石油般的光泽。
空气中的灵子变得惰性而沉重，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金属和腐朽海藻混合的怪异气味。这里仿佛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充满了死寂与不安。
“灵子浓度异常稀薄，能量活性极低，”
西蒙的声音传来，带着科研者的好奇与警惕，“环境对灵压的恢复和运用有极强的抑制作用。在这里战斗，消耗会是外界的数倍。”
一个不利于他们的环境。薇尔选择这里，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潜航器依旧在前方不紧不慢地引导着，仿佛对这片海域极为熟悉。
航行了一段，除了环境压抑，并未遇到什么危险。但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却越来越强烈。并非来自薇尔，而是来自这片海域本身。仿佛在那些漆黑的海面之下，有什么东西正睁着无数双眼睛，默默地注视着这些不速之客。
“船长，”康纳德突然低声开口，他的万识之书在这里似乎受到了压制，显得有些吃力，“我好像……听到了一些声音，从很深的海底传来……很模糊，像是……哭泣？又像是……低语？”
林昊凝神感知，审判之眼望向下方无尽的黑暗。他“看”不到具体的形态，却能感觉到一种弥漫的、如同深海淤泥般沉重而悲伤的情绪沉淀。这片海域，似乎埋葬了太多的东西。
就在这时，前方的潜航器突然停了下来。
薇尔再次出现在潜航器顶部，她指向左前方一片尤其黑暗、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海域。
“暗潮之渊的入口，就在那片‘墨影带’的下方。跟紧我的轨迹，这里的海流和暗礁很危险。”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静灵庭号和深蓝行者号小心翼翼地跟随着潜航器，驶入了那片“墨影带”。一进入其中，光线几乎完全消失，只能依靠船只自身的照明。海水变得更加粘稠，船速被迫降低。周围寂静得可怕，连海浪声都仿佛被吸收了。
突然，静灵庭号的船身猛地一震，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水下有障碍物！”操舵手惊呼。
几乎同时，数道惨白色的、如同巨型骨刺般的礁石，毫无征兆地从漆黑的海水中刺出，险之又险地擦着船体掠过！这些骨刺礁石表面布满了孔洞，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是‘泣骨礁’！”纳莫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惧从通讯器传来，“传说由古代海战阵亡者的尸骨沉积而成，会主动攻击带有生命灵子的物体！”
薇尔的潜航器灵巧地避开了所有骨礁，她的声音透过通讯传来，依旧冷静：“注意规避，跟紧。这些礁石只是外围防卫。”
她似乎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林昊眼神微动。他注意到，在刚才骨礁出现的瞬间，深蓝行者号的反应似乎……慢了半拍？虽然纳莫及时调整了方向，但那瞬间的迟疑，在审判之眼的捕捉下，格外清晰。
是意外，还是……
他没有声张，只是默默记在心里。
队伍继续在黑暗和危险的礁石群中穿行。压抑的环境，未知的引路人，潜在的内部威胁，让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限。
终于，在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如同海底山脉裂口般的深渊。海水向着裂口倒灌，形成一个缓慢旋转的巨大漩涡，那就是“暗潮之渊”的入口。漩涡中心漆黑一片，仿佛通往地狱。
薇尔的潜航器在漩涡边缘停下。
“入口到了。下去之后，会有一片相对稳定的水域，那里有守护者设置的临时据点。”她说道，
“我会在外面警戒。你们自行进入。”
说完，她的潜航器向侧面移动，隐没在一块巨大的礁石阴影之中，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将客人带到门口，自己却不进去？
林昊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漩涡，又看了一眼薇尔潜航器消失的方向。
是考验，还是……请君入瓮？
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同伴，看向那沉默的深渊。
“下潜。”
静灵庭号和深蓝行者号调整姿态，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对抗着漩涡的吸力，缓缓沉入了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就在最后一抹船影消失在海面时，那块巨大的礁石阴影里，薇尔潜航器的观察窗后，她冰冷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
而在静灵庭号的医疗舱内，睡着的莱茵多特，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第一百三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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