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空气里是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混着不知名野花的香气，吸一口，肺管子都觉得舒坦。耳朵里听到的是叽叽喳喳的鸟叫，还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这地方，安静、祥和得让人心里发毛。跟之前那会儿不是在玩命就是在玩命路上的日子一比，简直像他妈的两个世界。苏牧和墨衡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恍惚和不真实感，好像刚从一场又臭又长的噩梦里醒过来，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
但现实很快就给了他们一耳刮子。“方舟”驾驶舱里，红色的警报灯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着，提醒他们这破船离彻底报废不远了。林栀躺在椅子上，脸白得吓人，呼吸又轻又浅。身上哪儿都疼，骨头跟散了架似的，能量耗尽的虚脱感一阵阵往上涌。这些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之前那些破事不是梦，他们是真从鬼门关爬出来的，现在掉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看起来挺安全的地儿——可谁知道这安全能撑多久？
“船算是废了，”墨衡抹了把脸上的汗，手指在控制台上敲了几下，看着屏幕上那一大片红色警报和低得可怜的数据，眉头拧成了死结，“能源见底，百分之零点几，也就够维持最基本的生命支持系统喘口气。结构损伤严重，左边推进器完全脱落，船壳跟被揉过的纸一样。武器？想都别想，全黑了。咱们……算是被焊死在这鬼地方了。”
苏牧没吭声，小心翼翼地把林栀往更舒服点的姿势挪了挪，给她盖好保温毯。他试着去感知她体内的情况，那个混沌星璇转得慢吞吞的，没啥光泽，但好歹还在转，像个累过劲的心脏在慢慢回血。星璇深处，那俩冤家——“生”的种子和“死”的气息，好像也因为环境变了，暂时消停了点，没那么针锋相对了，但那种微妙的、脆弱的平衡感还在，指不定啥时候又得炸。
“引路人”的状态更差，他身影淡得都快成半透明的了，眼里那星璇光也暗了不少，说话气若游丝：“这个世界……不对劲。生命能量浓得化不开，特别纯粹，但……感觉像是缺了点什么关键东西。规则的‘韧性’很强，像个厚垫子，但‘天花板’好像特别低……就像……像个被人为设定好参数的……生态瓶？”
生态瓶？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意思是这看起来原始自然的地方，可能不是天生地长的，而是……被谁造出来的？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混着低低的、带着警惕和好奇的咕哝声，从“方舟”外面不远处的灌木丛后面传了过来。
苏牧和墨衡瞬间绷紧了神经。苏牧示意墨衡看好林栀和虚弱的“引路人”，自己则抄起身边那把能量见底、估计只能当烧火棍使的手枪，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扳动了那扇有点变形的舱门开关。
舱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打开了一道缝。更强烈的阳光和新鲜的草木气息涌了进来。苏牧眯着眼适应了一下，目光像刀子一样扫向声音来源。
只见二十米开外的树丛后面，几个脑袋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瞅。不是野兽，是人！
他们穿着简单的兽皮和藤蔓编的衣服，皮肤是经常晒太阳的健康古铜色，手里拿着磨尖的石矛和看起来挺粗糙的木弓，脸上混杂着震惊、害怕，还有压不住的好奇。长相跟人类没啥两样，就是眼睛特别亮，眼神里有种野生动物的机警和灵动。
是土着！这个星球上有人！而且还是那种看起来刚脱离茹毛饮血没多久的原始部落！
那几个土着看见苏牧（特别是他手里那个奇形怪状的“铁疙瘩”），吓得往后缩了缩，嘴里发出叽里呱啦完全听不懂的声音，更加警惕地盯着他，但没冲上来动手。
苏牧慢慢举起没拿枪的左手，摊开手掌，示意自己没恶意。他试着用几种知道的星际通用语喊话：“你好？我们没恶意？”
对面一脸茫然，显然鸡同鸭讲。
沟通彻底失败。
正当苏牧有点挠头的时候，舱里躺在椅子上的林栀，被外面的动静和光线一刺激，轻轻哼唧了一声，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了。
“林栀！你醒了！”苏牧赶紧退回舱内，扶住她想坐起来的肩膀。
林栀眼神刚开始有点散，很快就清明了。她感受了一下身体里那个半死不活的混沌星璇，虽然还是虚，但那种快要散架的崩溃感没了，好像在慢慢自己修复。她扭头看向窗外的原始森林和那些紧张的土着，眼里也闪过惊讶。
“这是……哪儿？”
“一个从来没记录过的生命星球，”墨衡言简意赅，“船坏了，走不了。外面有些本地人，看起来挺……原始的。”
林栀点点头，挣扎着想坐直点，苏牧忙架着她胳膊。她的目光落在那些土着身上，尤其看着他们那双虽然警惕却异常干净、充满生命力的眼睛。
突然，她身体里那个一直睡大觉的“生”之种子，不受控制地又跳了一下！这次比刚才明显多了！一股微弱但极其精纯的、跟外面这生机勃勃的环境特别搭的生气，不由自主地从她身上飘散了出去。
几乎就在同时，窗外那些原本紧张兮兮的土着，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脸上的恐惧瞬间变成了难以置信的狂热和敬畏！他们噗通噗通全都跪下了，把手里的石矛木弓扔了一地，朝着“方舟”的方向，整个身体都趴在了地上，嘴里还念念有词，反复喊着一个发音奇怪的词，听着像是……“伊露”？
伊露？啥意思？
没等他们琢磨明白，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了更多、更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显然，这边的情况把大部队引来了。
没过多久，黑压压一大群土着围了过来，得有上百号人。领头的是个看起来岁数很大的老头，头发胡子都白了，穿着稍微像样点的兽皮袍子，脖子上挂着各种骨头和彩色石头串的项链，手里还拄着一根顶端嵌着个浑浊水晶球的木头棍子（权杖？）。这老家伙一看到破损的“方舟”，尤其是感受到舱里林栀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生气时，浑浊的老眼一下子爆发出激动无比的光！
他高高举起那根木头棍子，朝着身后的人群，用苍老但异常庄严的声音大声喊了起来。所有的土着，包括最早那批，全都跟着他，朝着林栀的方向，磕头跪拜，更加狂热地喊着那个词——
“伊露！伊露！”
声音震天动地，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虔诚。
“他们……这是在叫你？”苏牧看向林栀，眉头皱得更紧了，“‘伊露’……是他们的神？管生命的？”联想到林栀体内那“生”之种子的动静，这猜测八九不离十了。
林栀感受着那些土着毫无杂质的、火一样炽热的崇拜情绪（如果那能算信仰的话），还有身体里“生”之种子传来的那种奇怪的“舒服”和“共鸣”感，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个一路被追杀的倒霉蛋，有朝一日会被一帮原始人当神仙供起来。
可还没等他们消化完这离谱的展开，那个拄棍子的老土着（估计是酋长或者大祭司），在磕完头后，颤巍巍地站起来，脸上堆满了恭敬和急切，对着林栀，手指着森林的一个方向，激动地连说带比划，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那样子，不像是在祈祷，更像是在……求救？或者报告什么天大的坏事？
就算听不懂他说啥，光看那表情和动作，也能明白——出大事了！有麻烦了！天要塌了！
墨衡立刻动用“方舟”那点可怜的剩余能量，朝着老土着指的方向进行扫描。
没过几秒钟，他脸色就变得异常难看。
“探测到了……大概一百公里外，有一片巨大的生命能量异常区！”他声音低沉，带着震惊，“能量反应在快速衰减！范围非常大，而且……正在像瘟疫一样慢慢扩散！扫描显示，那片区域的植物正在大片大片枯死，一点生机都没有，就像……就像被什么东西把‘活气儿’给抽干了！”
生命能量被抽干？生机断绝？
林栀心里猛地一沉！她下意识地去感知自己混沌星璇深处，那缕一直挺安分的、新生的……“消亡”气息。
是它搞的鬼吗？是它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这个世界？还是说……这个世界本身，就藏着什么跟“死亡”、“消亡”有关的、要命的玩意儿？
而这帮土着，把他们（尤其是被她这个“生”之种子傍身的林栀）当成了救苦救难的……“伊露”天神？
他们刚从虎口脱险，气儿还没喘匀，好像又一脚踩进了一个全新的、深不见底的泥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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