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最后的那点光,像烧尽的香灰头,轻轻一闪,噗一下,彻底灭了。连个响动都没有。但它留下的东西,却没散,反而化作了无数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带着奇异秩序感的光尘,飘飘忽忽的,全都被林栀撑开的那片混沌领域给吸了进去。
不是硬塞进去的,更像是水滴渗进海绵,自然而然。林栀浑身一激灵,感觉特别怪。她体内那个刚刚稳定下来的混沌星璇,好像被注入了一种……“压舱石”。不是“宁静”原来那种想把什么都冻住的死寂,而是一种更圆润、更扎实的“定劲儿”。就好像原本一艘在惊涛骇浪里颠簸的小破船,突然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看不见的船坞,虽然外面风浪依旧,但船身核心稳当了,不再那么容易散架。她撑开的这片混沌领域,颜色好像也深了点,不再是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反而像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的、有了分量的星云,硬是在这片连“存在”本身都快要被否定的“永寂核心”里,霸占了一小块地盘,扎下了根。
领域外面,“永饥之主”显然气疯了。那无边无际的黑暗跟开了锅的沥青一样,咕嘟咕嘟翻腾得更厉害了,无数看不见但能感觉到的触手、尖刺,发了疯似的撞击着领域的边界。每撞一下,林栀都能感觉到精神上一阵刺痛,领域的边缘就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一圈圈混沌的涟漪,看着悬乎,但愣是没破。高维度的那个方向,“逆熵法庭”的冰冷注视还在,跟探照灯似的打在身上,但之前那股子要直接动手“删除”她的劲儿,好像暂时收起来了。那感觉,就像刽子手举起了刀,却发现犯人身上突然冒出了没见过的新品种蘑菇,一时有点拿不准该不该砍下去,正忙着扫描分析呢。
至于那个“真实之眼”,最他妈气人,它还在那儿!像个最敬业(也最招人烦)的战地记者,一丝不苟地记录着,那意思仿佛在说:“打,继续打,别停,数据正采集到关键部分呢。”
就这么的,一种脆弱得吹口气都能破的平衡,居然暂时形成了。三方势力(如果算上林栀他们这个小虾米的话)诡异地僵持住了。
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混沌领域外面,那个被无数黑暗触须死死缠住的“生之茧”。
就在刚才“宁静”彻底玩完的那一下,那光滑得不像话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茧壁上,“咔嚓”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中却清晰得吓人,崩开了一道缝。
一道比头发丝还细的裂痕。
可就是这道小得可怜的缝儿里,猛地,钻出来一丝……气儿。
不是空气,是某种……“活”的气儿。没法形容那感觉,硬要说的话,就像在沙漠里渴了三天的人,突然闻到远处飘来一丝水汽;像在冰天雪地里冻僵了,指尖碰到一丁点微弱的炭火温热。古老得没法想象,又新鲜得像是宇宙里第一个生命的呼吸。仅仅是闻到这一丝,林栀就觉得自己灵魂深处那个代表她自己意志的乳白色光芒,不受控制地亮了起来,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渴望,疯狂地涌动。外面那“永饥之主”的黑暗,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发出了更加狂怒、但仔细听,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害怕?的无声咆哮。连高维度那帮石头脑袋的“法庭”注视,都好像卡壳了零点零一秒,大概是数据库遇到了无法理解的异常参数。
“这就是……‘摇篮’?”苏牧喃喃道,眼睛瞪得溜圆。
“‘宁静’没了,”“引路人”语速飞快,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紧张,“它之前多少算是个邻居,无形中可能对‘茧’有点遮挡效果,现在这层遮挡没了,‘永饥之主’这饿疯了的家伙,肯定会拼命往里面钻!我们必须抢在它前面做点什么!”
做什么?怎么抢?
“用‘方舟’!”“引路人”猛地扭头看向那艘悬在领域中心、已经伤痕累累的梭形船,“我把最高权限对接给你,林栀!你用你的混沌领域,像包粽子一样把‘方舟’裹住,应该能顶住外面那鬼地方的压力一小会儿!开着它,冲到‘茧’旁边去!但丑话说前头,这绝对是玩命!你的领域力量消耗会极快,就像举着个火把在冰水里游泳,火把灭了,或者被那鬼东西重点盯上猛揍,瞬间就得玩完!”
“我去。”林栀几乎没犹豫。她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奇特,体内那融合了“宁静”之力的新星璇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底气,好像……真的能碰一碰了。她是这一切的核心,这把钥匙,不去不行。
“我跟你一起!”苏牧一步踏到她身边,抓住她的胳膊,眼神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林栀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废话,只是用力反握了一下他的手。这种时候,有个能完全信任的人在身边,比什么都强。
事不宜迟。“引路人”双手虚按在控制台上,眼中星璇高速旋转,一道道流光般的权限代码涌入林栀的感知。林栀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将包裹着自身的混沌领域缓缓向外扩张,小心翼翼地,像一个吹泡泡的孩子,把整个“方舟”都笼罩了进去。原本梭形的“方舟”,外面现在像是套上了一个不断流转着四色微光、内部仿佛有星云生灭的半透明罩子。
“走了!”林栀心一横,操控着被领域包裹的“方舟”,缓缓驶出了那片相对安全的混沌领域区域,一头扎进了外面粘稠、冰冷、充满恶意的绝对黑暗之中。
刚一出去,压力陡增!
就好像从空气里一下子潜入了万米深的海底,四面八方涌来的无形力量疯狂挤压着混沌领域构成的外壳。“方舟”的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随时会被捏扁。林栀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塞进了一个不断缩小的铁桶里,太阳穴突突直跳,精神力的消耗速度快得吓人,简直像开了闸的洪水。
这还不算完,黑暗里那些无形的触须,立刻像闻到了味的食人鱼,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它们不再是试探性的抚摸,而是疯狂的撕扯、撞击、缠绕!领域的外壁上不断爆开无声的能量涟漪,光芒剧烈闪烁,每一次冲击都让林栀浑身一震,脸色又白一分。
“右边!那边黑暗的‘浓度’低一点!”墨衡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带着急促的喘息,他显然在领域内部拼尽全力感知着外部环境,寻找相对安全的路径。
“引路人”也没闲着,他额头青筋暴起,强大的精神力量化作无形的尖刺,不断干扰、偏转着那些最具有威胁性的触须攻击,给“方舟”争取着宝贵的前进空间。
苏牧紧紧握着林栀另一只手,他能感觉到她手心的冰凉和微微的颤抖。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将自己那相对纯粹的生命能量,毫无保留地、一股脑地传递过去,希望能给她多支撑一秒,是一秒。
这段距离并不远,但在这种环境下,简直像隔着天堑。每一米的前进,都伴随着领域濒临破碎的刺耳警报(虽然是心理上的)和巨大的能量消耗。林栀咬紧牙关,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那是精神过度负荷的体现。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撑住,冲过去!
终于,在感觉快要油尽灯枯的那一刻,“方舟”颤抖着、几乎是蹭着,抵达了“生之茧”的面前。
近距离看,这“茧”更加不可思议。它根本不是实体,像是一团被无形之力束缚、浓缩到极致的生命之光,表面流淌着无数细密到无法看清的、仿佛蕴含着宇宙所有生命密码的符文,散发着温暖却又无比脆弱的气息。那道发丝般的裂痕近在咫尺,里面泄露出的生机更加诱人,像刚出炉的面包香气,带着一种新生的、怯生生的悸动。
但眼前的景象也让他们的心沉到了谷底——无数黑暗的、如同扭曲血管般的触须,已经不仅仅是在外面缠绕着,它们像恶毒的藤蔓,死死勒进“茧”的光壁里,甚至有一些更细微、如同黑色丝线般的能量,正拼命地、蠕动着,试图从那道裂痕往里钻!它们在污染那纯净的白光,吞噬那新生的生机!裂痕边缘,已经能看到一丝不祥的灰败颜色正在缓慢蔓延。
“妈的!”苏牧骂了一句,眼睛都红了。
林栀没说话,立刻尝试将混沌领域的力量延伸过去,像抹布一样想去擦掉那些黑暗能量。但一接触,她就心里一凉。这些玩意儿是“永饥之主”的本体力量,粘稠、顽固,带着一种根深蒂固的“消亡”属性。她的混沌领域能挡住它们,但想快速清除?难!就像用水去冲刷厚重的油污,效果微乎其微,反而她的力量像开了水龙头一样哗哗地流走。照这个速度,别说救“茧”了,他们自己都得先耗死在这儿!
就在她心急如焚,几乎要绝望的时候——
她灵魂深处,那个一直像个闷葫芦一样 mostly 在记录和计算的“守夜人”程序,突然……他妈的又抽风了!
这次不是简单的辅助,而是……一种近乎狂暴的、颠覆性的运转!它好像被“生之茧”面临的直接威胁、以及从裂缝泄露出的那股本源生机给彻底激活了某种隐藏协议!
它开始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逆向解析那丝生机里蕴含的、最根本的“存在”法则结构!同时,像是个最疯狂的厨师,把林栀混沌星璇里的“存货”全扔进了锅里——代表叛逆与牺牲的“回响烙印”金光、刚刚融合的提供“定力”的“宁静”秩序之力、还有林栀自身那包容一切的混沌本质——在它那冰冷绝对的逻辑框架下,强行搅拌、推演!
一种全新的、复杂到让林栀脑子都快烧掉的能量构型,被这疯子程序硬生生搞了出来!这构型散发出的气息,不再是单纯的防御或破坏,而是带着一种……修补?催化?甚至是……创生?的古怪意味!
然后,根本没等林栀反应过来,“守夜人”直接接管了她的部分身体控制权!操控着她抬起手,将这股散发着柔和白金色光芒的、怪异的全新力量,凝成一道细如毫毛的能量流,精准得不像话地……射进了“生之茧”表面的那道裂痕里!
它想干什么?!强行给这“茧”打催产素吗?!林栀脑子里嗡的一声,这他妈也太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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