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的身影,如同一缕青烟,消失在垂花门外,转瞬便融入了府邸的幽深暮色之中,徒留一室仿若实质的诡异沉寂。那包用粗糙油纸包裹的干茉莉,静静躺在炕桌上,在黯淡的光线里,恰似一枚淬了剧毒的银针,幽幽散发着冷冽的光泽,以及那股…… 沈静姝永生难忘、若有似无的甜腥气!
是她!
即便尚无确凿证据,沈静姝心底的直觉却已如汹涌潮水,疯狂翻涌 —— 那盆被毒枯的茉莉,那混入汤药的诡异毒物,定然与这位掌管花木、行事诡谲的张嬷嬷脱不了干系!
她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将这东西送到自己面前?是警告?是挑衅?还是某种更为阴险、妄图诱她踏入彀中的陷阱?
一股彻骨的冰冷战栗,顺着沈静姝的脊椎急速蹿升,她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冻结的细微声响。她强压下喉头不受控制的痉挛,以及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呼,目光仿若被钉住一般,死死地落在那包茉莉上,仿佛它随时都会化作一条狰狞毒蛇,暴起伤人。
“夫…… 夫人?” 春雨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此刻她的脸色,竟比病中的沈静姝还要苍白几分。显然,她也瞬间联想到了那盆枯死的茉莉,看向那油纸包的眼神中,满是恐惧,下意识地便往后退了半步。
秋纹却还懵懵懂懂,尚未反应过来,只是满心疑惑地瞧着那包茉莉,又瞅瞅神色大变的夫人和春雨,讷讷说道:“这嬷嬷真是古怪,赏赐不要,反倒送这不值钱的干花…… 咦?这味道好像有点……”
“闭嘴!” 春雨罕见地厉声喝止了秋纹,额角已然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快步上前,屏着呼吸,用一方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包茉莉花层层包裹起来,动作间,仿佛正在处理什么剧毒之物,随后,她带着求助的眼神,看向沈静姝,嗫嚅道:“夫人,这…… 这东西…… 要不奴婢立刻拿去烧了?”
烧了?
沈静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最初的惊骇中冷静下来。烧了固然能消除眼前的隐患,可也等于亲手毁掉了可能存在的唯一物证,并且,这无疑是向对方示弱,表明自己已然看懂了这威胁,心生怯意。
不,不能烧。
“不必。” 沈静姝开口,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虽依旧带着病中的沙哑,却透出一股冰冷的决然,“张嬷嬷一番‘好意’,岂能辜负?既然是安神解郁的东西,便收起来吧。”
她目光转向春雨,眼神深邃,意有所指:“找个不起眼的空瓷罐,密封收好。放在…… 我妆台最底层那个放旧物的抽屉里便是。莫要让人碰触。”
春雨瞬间明白了夫人的意图 —— 留下证据,以观后变。她心中虽惧,却也被夫人这份临危不乱的镇定所感染,重重点头:“是,奴婢明白。” 她捧着那被帕子包裹的茉莉,仿若捧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炽炭,脚步匆匆却又极力克制,朝着内室走去。
秋纹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只觉屋内气氛压抑得可怕,不禁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多言半句。室内重归寂静,唯有那两支新折的红梅,兀自散发着清冷幽香,与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那一点诡异的甜腥气相互纠缠,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强烈对比。
沈静姝重新靠回引枕,缓缓闭上双眼,然而,藏在袖中的指尖,却在微微颤抖。与张嬷嬷这第一次隔空交锋,对方手段之老辣、心思之诡谲、胆量之狂妄,远超她的预料。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对手。
然而,恐惧过后,一股更为强烈的斗志,却在沈静姝心底熊熊燃起。对方既然已经出招,并且近乎明目张胆地亮出了獠牙,那她便不能再一味防守隐忍。
她需要反击。至少,需要让对方知道,她并非可以任意揉捏的软弱之辈。
夜色,如浓稠墨汁,缓缓浸染了窗纸。寒风在庭院中呼啸肆虐,刮过枯枝,发出如鬼哭狼嚎般的呜咽怪响。
晚膳简单用过,汤药也在沈静姝的监督下,由春雨先尝后服用。一切看似平静,可那包藏在妆奁底层的干茉莉,却像一颗悄然埋下的炸弹,让静心苑的夜晚,弥漫着无形且令人窒息的紧张。
沈静姝躺在床榻上,毫无睡意。白日里张嬷嬷那刻板而锐利的眼神、那包诡异的干花、还有秋纹带回的关于暖房梅花的话语…… 无数信息碎片在她脑中盘旋、碰撞,搅得她思绪纷乱如麻。
她急需理清头绪。张嬷嬷一个管花木的,为何要对她下毒?是受何人指使?柳姨娘?太夫人?还是其他利益相关者?那毒药是来自库房丢失的旧物吗?她今日亲自前来,是试探她的底细,还是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就在沈静姝被这些问题纠缠得心烦意乱时,外间守夜的春雨,忽然发出一声极低、压抑至极的惊呼,紧接着,便是瓷器落地的清脆碎裂声!
“啊!”
沈静姝猛地坐起,心脏瞬间紧缩:“春雨?怎么了?!”
外间却没有立刻回应,只传来春雨急促的喘息,以及某种…… 像是极力压抑的呜咽声?
沈静姝心中一凛,也顾不得穿上外衣,赤着脚便掀开帐幔冲了出去!
外间只点着一盏昏黄的守夜小灯,光线昏暗如豆。只见春雨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一只手死死捂着嘴,另一只手指着洞开的窗户,浑身抖得如同风中飘零的落叶。地上,是一只被打碎的茶杯,水渍与茶叶狼藉一片。
寒冷的夜风,正从大开的窗户呼呼地灌进来,吹得灯火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窗…… 窗户……” 春雨牙齿打着颤,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奴婢刚刚…… 刚刚好像听到外面有动静,想起身关窗…… 就看到…… 看到一个…… 一个白色的影子…… 在窗外…… 一闪就不见了!”
白色的影子?!
沈静姝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猛地抬头看向那黑洞洞的窗口,院外是无边无际的浓稠夜色,仿若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随时能将一切吞噬。
是幻觉?还是…… 又一场针对她心神的精心设计?张嬷嬷白日的 “礼物” 还不够,夜晚还要用这种装神弄鬼的手段来加剧她的恐惧,摧垮她的意志? 就在这心神激荡的瞬间,沈静姝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在那洞开的窗棂上,似乎…… 似乎用什么东西,压着一小截枯黄、扭曲的枝条。
那形状…… 像极了一个被刻意摆出的、不祥的符号。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
对方不仅投毒、威胁,如今,竟已嚣张到直接侵入她的院落了么?
这静心苑,究竟还有多少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夜,深得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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