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忙碌与充实中飞逝。林薇家的香皂生意稳步运行,与村民的原料收购合作也渐入佳境,家里的积蓄日渐丰厚,再不复往日捉襟见肘的窘迫。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尤其是铁蛋,已经到了能满山跑、帮衬着干些力所能及活计的年纪,林薇开始思考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孩子的未来。
她来自现代,深知知识的重要性。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让儿子读书识字,几乎是寒门子弟改变命运的唯一正途。即便不能考取功名,能识文断字、明白事理,将来无论做什么,都大有裨益。
这日晚饭后,灶房里还飘着残羹的暖意,林薇将最后一只粗瓷碗擦干摞好,才拉着陈大柱坐在堂屋的矮凳上,把心里盘桓了许久的念头说了出来。
“大柱,铁蛋年纪不小了,整日跟着我们在山里采皂角、在田里翻土,野得像只小山雀,总不能一辈子这样。我想着,送他去镇上的私塾读书,你看怎么样?”
陈大柱正捧着陶碗喝凉白开,闻言动作猛地一顿,水洒了几滴在粗布衣襟上也没察觉。他黝黑的脸上先是露出几分向往,眼里亮了亮——村里老张家的二小子去年进了学堂,每次回来都穿着干净的长衫,说话文绉绉的,多少人盯着看呢。可这份亮很快又暗了下去,眉头拧成个疙瘩:“读书?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咱爹在世时,就常摸着祠堂里的族谱叹气,说咱家祖上没出过一个认字的,要是能出个读书人,祖坟都能冒青烟……可是,束修要十条干肉,还有笔墨纸砚,听说镇上最好的宣纸,一刀就要两百文,咱家现在虽说不饿肚子了,但……”
“钱的事我算过了。”林薇打断他的话,语气笃定得让陈大柱安了些心,“上个月跟县城布庄结的账,除去给村民的原料钱,还剩三两多银子。束修和第一批笔墨钱足够,往后生意稳着走,紧巴点也能扛住。”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子里正追着萤火虫跑的铁蛋,月光落在孩子汗津津的额头上,让她眼神软了软,“我不指望他一定能中秀才、当举人,只求他能看懂官府的告示,算得清来往的账目,将来就算接着做皂,也能把生意做到大地方去,不至于被人用假账、假文书蒙骗。”
陈大柱盯着妻子的背影,她总是这样,想事情比自己远得多。他闷头喝干碗里的水,把陶碗往桌上一放,声音透着股憨直的坚定:“行!你说了算!咱就是少买两斤肉,少打两斤酒,也得让铁蛋把书读下去!”
倒是一旁收拾针线的婆婆插了句嘴,手里的顶针转了两圈:“镇上的私塾我打听了,有个宋先生最有名,就是脾气倔,对学生严得很。还有啊,丫丫这丫头……”
林薇心里何尝没惦记着丫丫。她摸了摸凑到身边的丫丫的小脑袋,孩子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眼里满是好奇。这个时代,女子进学堂简直是天方夜谭,她只能压下心里的遗憾,柔声道:“丫丫乖,娘每天教你认几个字,再教你算算账,等你大些,还教你做新式的香皂,咱们丫丫将来也是个有本事的姑娘。”丫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攥住林薇的衣角,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接下来的几日,林薇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她特意去镇上的肉铺,挑了最厚实的五花肉,切成规整的长条,用盐腌透了挂在屋檐下风干,每一条都仔细量过,生怕不够规矩惹宋先生不快。又托去县城送货的村民,捎回一方墨色莹润的砚台,还亲手做了一块加了桂花精油的药皂——她听说宋先生常年伏案,手上容易干裂,这皂或许能派上用场。
送铁蛋去拜师的前一晚,林薇连夜给铁蛋赶制了一件青布短衫,用细针脚把领口、袖口缝得整整齐齐。铁蛋穿着新衣服在镜子前转了两圈,又紧张又兴奋,睡前还特意把母亲准备的束修和礼品摆到桌上,摸了又摸。
拜师那天,天刚蒙蒙亮,林薇就带着铁蛋上了路。到了私塾门口,只见两扇黑漆木门上挂着块“宋氏学塾”的木牌,门内传来朗朗的读书声。铁蛋一下子攥紧了林薇的手,小脸绷得紧紧的。
林薇蹲下身,帮他理了理衣领,轻声安慰:“别怕,宋先生是好人,你好好回答先生的话就行。”
进了学堂,宋先生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戴着副老花镜翻书。他抬眼打量了铁蛋一番,见孩子穿着干净,眼神清亮,没有丝毫怯懦躲闪,才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回先生,我叫陈铁蛋,今年七岁了。”铁蛋的声音有些发颤,却还是把话说完整了。
宋先生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铁蛋都一一答了。林薇适时递上束修和礼品,恭声道:“先生,这是一点心意,还望您多费心教导犬子。”宋先生瞥了眼那方砚台和药皂,眼底闪过一丝赞许,点了点头:“明日起,让他来上课吧。每日辰时到,申时回,不可迟到早退。”
拜师顺利,林薇悬着的心落了一半。回家的路上,铁蛋蹦蹦跳跳地走在前头,一会儿问“娘,先生会教我写名字吗”,一会儿又问“娘,学堂里有好多小伙伴吗”,满是对新学堂的期待。
开学那日,陈大柱特意歇了工,夫妻俩一起送铁蛋去私塾。看着儿子背着小书包,跟着其他学生走进学堂,小小的身影在一群孩子里不算起眼,却努力挺直了腰板,林薇的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热。陈大柱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别担心,铁蛋是个懂事的。”
丫丫拉着林薇的衣角,仰着小脸问:“娘,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我也想跟哥哥一起去。”林薇蹲下身,帮孩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心里泛着酸,却还是笑着说:“等丫丫认够了一百个字,娘就带丫丫来接哥哥,好不好?”
日子渐渐步入了新的节奏。铁蛋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吃完早饭就背着书包去镇上,傍晚时分才踏着夕阳回来。起初,他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跟林薇讲学堂里的事:先生教了“人、口、手”三个字,邻座的小胖总偷偷吃点心,后桌的书生家的儿子认识好多字……林薇每次都听得认真,还会帮他复习当天学的内容,铁蛋的小脸上总是挂着笑。
村民们见林家送了孩子去读书,更是羡慕。张婶每次来送皂角,都要跟林薇说:“还是你有远见,铁蛋将来肯定有出息,咱们跟着你干,也能多赚点钱,说不定将来也能送娃去读书。”就连之前对林家生意有些眼红的李叔,见了陈大柱也会主动打招呼,言语里满是客气。
可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林薇就发现了不对劲。
先是铁蛋的话渐渐少了。每天放学回来,他不再叽叽喳喳地讲学堂里的事,只是默默地吃饭、写字,问他在学堂怎么样,他也只是含糊地说“挺好的”。林薇去摸他的书包,发现里面的宣纸皱巴巴的,有时还会少几张。
更让她揪心的是,有天晚上,她给铁蛋换衣服,发现他的袖口有一块明显的墨渍,仔细一看,墨渍下面还有几道浅浅的划痕,像是被人用指甲抓的。她拉过铁蛋的手,轻声问:“铁蛋,这是怎么弄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铁蛋的头埋得低低的,小手攥着衣角,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带着哭腔小声说:“后桌的王强……他说我是农村来的,没见识,还把我的墨汁打翻在衣服上,我跟他争,他就抓我……”
林薇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摸着铁蛋的头,感觉孩子的肩膀在微微发抖。她想起自己上学时,也见过城里孩子欺负农村同学的场景,可没想到,在这个看似看重礼教的私塾里,也会有这样的事。
更让她焦虑的是开销。除了最初的束修,每月还要给先生送节敬,铁蛋的毛笔用得快,宣纸也常不够用,有时还要买先生推荐的书本,一笔笔开销加起来,比她预想的多了不少。有次她去镇上买笔墨,掌柜的跟她说:“最近好多学生都买这种好墨,说是先生说的,用差墨写不好字。”林薇看着那比普通墨贵三倍的墨块,心里犯了嘀咕,却还是咬牙买了——她怕不买,铁蛋在学堂会被先生另眼相看。
她开始失眠。每天傍晚,她都会站在门口,望着铁蛋归家必经的那条小路,心里满是不安。她不知道,铁蛋在学堂里还受了多少委屈没说,也不知道,这笔越来越重的教育开销,家里还能扛多久。她原本以为,送铁蛋去读书,是给孩子铺了一条光明的路,可现在才发现,这条路,远比她想象的要难走得多。
她望着窗外,夕阳把小路染成了橘红色,却没带来丝毫暖意。知识的殿堂之外,原来真的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人心险恶,而她这个来自现代的母亲,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能护得住儿子吗?
喜欢重生农妇逆袭记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重生农妇逆袭记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