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府,坐落于京城最显贵的东城之地,其规制气派,几可比拟王府。
府邸坐北朝南,占据整条街巷,朱漆大门庄严肃穆,门前蹲踞着一对威猛的石狮,门楣高悬御笔亲题的“方府”金匾。
府内庭院深深,楼阁错落,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抄手游廊蜿蜒曲折,连接着无数精美院落。
假山池沼点缀其间,苍松翠柏掩映成趣。
整座府邸透着百年簪缨世家的底蕴与无言的威势。
方白衣归心似箭,无心欣赏这熟悉的景致。
脚步匆匆穿过重重门廊,直奔后宅父母日常用饭的花厅。
时值傍晚,花厅内灯火通明。
一张硕大的紫檀木圆桌旁,坐着方家主人。
为首是一老者。
正是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祖父方老太爷——方清远;
只不过,世人都称他方老爷子,或是方老太爷。
这当今世上,已经无人敢称他名讳了。
旁边是正值盛年、气度沉稳威严的当朝首辅方文渊;
以及一位温婉娴静的美夫人,正是方白衣的母亲——方温氏。
方白衣的突然闯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白衣?!”
方夫人最先看到女儿,手中的象牙筷“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她猛地站起身,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我的儿啊!”
她踉跄着扑过去,一把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泣不成声。
“妇道人家,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父亲方文渊沉声呵斥,但紧锁的眉头也瞬间舒展,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激动和关切。
“白衣一路辛苦,定是又累又饿,还不快坐下,添副碗筷!”
方夫人这才强忍泪水,松开女儿,忙不迭地吩咐下人。
祖父方老太爷放下手中的汤碗,目光炯炯地盯着孙女,上下打量。
“你这丫头!爷爷千叮咛万嘱咐,让你莫要逞强,莫要冒险!怎么就被那无法无天的土匪掳了去?快,给爷爷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伤着?”
老人家的关切溢于言表。
方白衣在母亲身边坐下,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定了定神。
接着,她便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
故事的主角自然是那杀人不眨眼、十恶不赦的“红凤凰”——在她的描述中,此匪胆大包天,竟敢光天化日攻掠城镇,自己不幸落入魔爪,简直如同陷入人间地狱。
“岂有此理!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
父亲方文渊听得怒发冲冠,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叮当作响。
“区区草寇,竟敢如此猖狂!
这个红凤凰,本官定要将其剿灭,挫骨扬灰!”
“哼!敢动我方家的掌上明珠,这事没完!”
方老太爷亦是须发戟张,眼中寒光闪烁,“回头就调兵,踏平她那黑风山!”
方夫人则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女儿的脸色,犹豫再三,终于低声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底的问题。
“乖女儿……你……你被那女匪掳走……她……她没把你……怎么样吧?”
女人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个问题一出,现场气氛一滞。
花厅内霎时落针可闻。
祖父、父亲的目光都紧紧锁在方白衣脸上,充满了紧张与担忧。
方白衣心中早有准备,闻言立刻扬起下巴,露出一个骄矜又带着点不屑的笑容。
“娘!您想哪儿去了!那红凤凰就是个女的,她能把我怎么样?再说了,她敢!”
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方家嫡女特有的傲气。
“我好歹是方家女儿,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真的伤我!”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厅内凝重的气氛顿时一松。
方文渊和方老太爷明显松了口气,方夫人更是双手合十,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那……女儿你是怎么脱险的?娘听说你是被人救下的?是哪位英雄好汉?”
方夫人放下心头大石,好奇心又起。
方白衣眼睛一亮,语气立刻变得生动起来:“说起这个,娘,您是不知道!
救我的那位公子,那才叫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他单枪匹马闯入匪巢,凭着一身神鬼莫测的武功,硬生生将那不可一世的红凤凰打得俯首称臣,整个土匪窝都被他一人镇住了!
要不是他,女儿我……”
她适时地露出后怕的神情。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真是菩萨派来救苦救难的真神啊!”
方夫人听得心有余悸,连连念佛。
方文渊脸色也缓和下来,眼中流露出赞赏:“如此说来,这位壮士确实难得!
救了小女,便是方家的大恩人!定要重重酬谢!”
“不错!此等少年英杰,不但要谢,更要结交一番!
有这等盖世武力,说不定会有一番出息。”
方老太爷捻着胡须,颔首道,“白衣啊,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这份恩情,咱们方家得记着。”
方白衣心中暗道:我岂止是谢了,我都以身相许了!
面上却笑得乖巧:“爷爷、爹爹放心,孙女自然知道感恩,女儿早就谢过了。
而且呀,我还特意相邀,让他做我的护卫。
我之所以能够平安回来,这一路上也多亏了他护送周全。”
提起周琦,她眉梢眼角都带着不自觉的欢喜。
“哦?这么说,这人已在京城了?”
方老太爷来了兴致,“那好,明日你便将他请来府上。
爷爷要当面看看这位少年英杰,好好跟他喝一杯!”
“好的,爷爷!”
方白衣一口答应,“明日我便带他来拜见您。”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声音也低了几分。
“不过……有件事,女儿想……想先求得爷爷、爹娘的同意。”
厅内三人目光再次聚焦在她身上。
方白衣鼓起勇气,抬眼迎向长辈们的目光,清晰地说道:“女儿……女儿自从被周公子所救,一路相伴,已……已对他情根深种。
女儿……女儿想以身相许,嫁给他为妻!”
“不行!”
话音未落,父亲方文渊断然否决的声音已如惊雷般响起!
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救命之恩,自当厚报!
我方家可以赠他金银财帛,保他前程富贵!
但以身相许?绝无可能!”
他语气冷硬,带着世家门阀天然的倨傲:“你说的那个周琦,为父早已命人查过!
不过是宁古塔边陲一个粗通武艺的乡下小子,现如今无父无母,孤身一人。
此等出身,如何配得上我方家嫡女?如何能成为我首辅府的女婿?此事休要再提!”
祖父方老太爷也皱紧了眉头,缓缓摇头:“乖孙女,此事……确实不妥。门第悬殊,天壤之别啊。”
“这姓周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绝无可能,痴心妄想!”
方文渊怒气冲天。
他好像看到,有一只猪正在啃他辛辛苦苦种的白菜。
这还了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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