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李凌霄整整昏迷了三天。
这三天里，尤彩无微不至地照顾，不能进食，便一勺一勺地喂着吃。甚至她学着谢老板，用桃花酿亲自给李凌霄搓背降温。
当尤彩第一次触摸李凌霄后背肌肤的时候，那叫一个紧张，小心脏噗通噗通直跳。不由自主地，她痴迷地抚摸着李凌霄的肌肤。那手感，那温度，让她无法罢手，总要抚摸上好大一会儿。好在李凌霄昏迷着，好在没人看到，否则，一张胜似桃花红的脸，又会被取笑一番。每当抚摸之时，她都会自问一句：“这算不算肌肤之亲？”
经过她的悉心照料，李凌霄终于醒了过来。尤俊早他前一天，同样醒了过来。罗延环更不必说，伤势较轻，早已瘸着拐着下了地。
这三天，大雪始终未停歇下来，就似老天在宣泄着它的情绪，努力洗涤着这个世道人间。
“李大哥，莲儿是谁？你昏迷的这几天，嘴里一直在喊着这个名字。”尤彩端着粥碗，鼓起勇气问道。
当问出口后，心里有着一番难以言喻的滋味。她猜测，莲儿定是一个女子，且是一个漂亮的女子。单从这么好听的名字就能想得到。
她私下里问过彭峰和阿克，但是，他们都支支吾吾岔开了。他们不是傻子，看出尤彩对李凌霄的情义。
“去雁门关送的，就是这位故人。”李凌霄斜倚着被卷，望着窗外飞雪，伤感地说。
现在，他的心境虽然平复了很多，但是，一经提起，仍然会心痛，会伤怀，会满心波澜。
“送到哪里去了？”尤彩又追问一句，紧张地双手攥紧了粥碗。
“送到了关外，再也回不来了。”李凌霄幽幽说道。
尤彩听到李凌霄如此说，心里莫名地一阵释怀。
李凌霄让尤彩将罗延环喊到了自己房间，说有急事相询。他仍然腿脚乏力，谢老板让他暂不要下地活动。
罗延环瘸着拐着来到李凌霄房间。
“罗大哥，因何受伤如此严重？”李凌霄惊诧地问道。
李凌霄刚刚醒来，身体虚弱，谢老板告诉尤彩等人，待李凌霄醒来，先不要让李凌霄知道尤俊与罗延环受伤的事，莫要动了肝火。
“与几个石敬瑭的爪牙打了一架。”罗延环轻描淡写地说道。
“伤势如何？”
“无大碍，皮外伤。”
李凌霄见确是皮外伤，就没有太过放在心上，说待会儿让阿克送些药过去，外敷有用。然后，他郑重地问罗延环：“罗大哥，蒙山蛇女与蛇窟一事，可有发现？”
“至今尚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你们去雁门关之后，我与尤俊壮士二人曾想深入蒙山，但雪太大，没敢深入。也曾打问过附近的山民，都说从未听过蒙山有蛇窟一事。”罗延环郑重答道。
李凌霄越发觉得此事有蹊跷，那千牛卫绝对不会妄自胡说。
“罗大哥，待天雪放晴，我们与尤俊大哥一同进山，务必寻到蛇窟所在。我总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对了，烦劳罗大哥将尤俊大哥喊来，我们商量一下。他是猎户出身，对山间之事比你我要熟悉。”
罗延环摸了摸头，为难地说：“李公子，尤俊壮士怕是暂时过不来。”
“因何？”李凌霄凝眉急问。
罗延环摸着头，作为难状。看罗延环如此模样，李凌霄心下狐疑起来，预感到罗延环有事瞒着自己。
“罗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凌霄再次急问。
罗延环似下了决心般说道：“你刚刚苏醒过来，身体虚弱，谢伯父不让我们将此事告诉你，希望你安心将养身体。待身子养好了，在将此事告诉你。既然公子如此着急，我便说了吧。”
随后，罗延环便将如何碰到怀仁庆，如何打斗，他与尤俊如何受伤，彭峰如何重新逮回怀仁庆等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当李凌霄听说怀仁庆被绑在柴房，倒是颇为意外。他第一时间便拖着病体去见了怀仁庆。他有担心之事，必须问明。
怀仁庆已经奄奄一息。这三天里，他一直绝食，就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当怀仁庆看到李凌霄，气息微弱地请求李凌霄杀了他，给他一个痛快。李凌霄说，只要他配合回答一些问题，就会给他一个痛快。
“如果石敬瑭发现你们四个没有回去，会有什么后果？”李凌霄问。
“会派御林卫原路找寻。那些现行回去的御林卫知道我们来了桃花坞。若在桃花坞寻不到，杀人屠村。”怀仁庆恶狠狠地说，虽然没有了多少气力。
“如果莲皇妃到不了大辽，会有什么后果？”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亲眼看到莲皇妃出的雁门关。”怀仁庆说得非常肯定。
“我是说如果。这大雪天气，几十年不遇，山路湿滑，会有翻车的可能。如果翻车，莲皇妃就有可能到不了大辽。”李凌霄解释两句“如果”的意思。
“那就怪不到晋皇头上，更怪不到怀某头上。我已经完好无损地把莲皇妃交到了契丹人手里，若翻车，那是契丹人无能。”
“莲皇妃的父母会被牵连吗？”
“你怎么知道这些？难道你认识莲皇妃？”怀仁庆疑惑地看着李凌霄。
“这不需要你管，不该问的不要问。你只要回答即可。”李凌霄强势地说道。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自打刚才第一眼看到你，便觉得眼熟。”忽然，怀仁庆兴奋起来，声音不再虚弱。
“你想起了什么？”李凌霄看到怀仁庆的神情，颇为疑惑。怀仁庆自然看他眼熟，毕竟在尤寨二人曾经交过手。
“你是不是叫李凌霄？是不是在太原刺杀过大晋皇帝？是不是在柳林斩杀过契丹铁甲军？”怀仁庆兴奋地一连串问道。
“你怎么知道？”李凌霄更觉诧异。但这一反问，便是认下了怀仁庆的问题。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在尤寨，我看你的身形就有些眼熟，但没有多想。你一提到莲皇妃，我便猜到了。你不知道吧？那晚太原刺杀，我就在现场。”
李凌霄努力想了又想，也没有想起那晚怀仁庆的身影。
“你不用想了。那晚，我没有正面与你厮杀，而是擒拿那两个蒙面女子。对了——”怀仁庆忽然目光转向阿克：“那晚，还有你，一同夜闯石府，是也不是？”
“就是小爷我。”阿克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什么？原来是你们——”谢老板与罗延环几乎异口同声，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开着。
“谢老伯，我们稍后再说。”李凌霄知道他们惊讶什么，赶紧制止了他们的惊讶。
谢老板与罗延环赶紧点头，但目光却没有离开李凌霄。
“怀仁庆，因何我提到莲皇妃，你便猜到太原那晚是我？”李凌霄问出心中疑惑。
“嘿嘿，那晚，我凑巧发现莲皇妃在暗处偷窥。我就纳闷了，晋皇从不让妻妾到他的前厅，为什么那晚莲皇妃却偷偷溜到了前厅，还在暗处偷窥？还有，石府戒备森严，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那两个女刺客，一进府院，便被我们发现了。但是，你，还有你——”怀仁庆手不能动，只能用眼神看向阿克：“你们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接摸到了书房，这不符合常理。若没有内应是绝不可能的。现在想来，原来莲皇妃便是你们的内应啊！”
“你又如何知道我的名姓？”
“别人或许没有听到，但我与丁志正与那两个蒙面女子厮杀，距离最近。当时，丁志无意间喊过你的名字。”
李凌霄努力回想，也未想起来大师兄喊过自己。阿克也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怀仁庆继续说道：“在柳林，破坏册封大典的那些叛贼，晋皇都命人一一口述，然后画影图形，一并通缉捉拿。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是我依稀能辨识出，其中就有你。你完了，彻底完了，晋皇已经记下了你，更是恨你入骨。纵是你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无穷无尽地追杀。你将比我死得更惨。”怀仁庆阴骘的目光盯着李凌霄。
“怀仁庆，这不是你该关心的。即便我比你死得更惨，你终归是看不到的。”李凌霄语气淡淡地说。
怀仁庆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精神更加萎顿。
“回答我，莲皇妃的父母会被牵连吗？”李凌霄再次问道。
“估计不会。晋皇甚是喜欢莲皇妃，送到契丹，是迫不得已。虽然一直软禁着她的父母，但从没难为过。如果莲皇妃真得意外坠亡，晋皇会善待莲皇妃父母的。”
听到怀仁庆的回答，李凌霄心里踏实了很多。他不止一次想过，要去太原，把莲儿的父母救出来，哪怕以身犯险。现在听怀仁庆这样说，就放心了。救人一事可以从长计议了。
“耶律德光是否已经回了契丹？”李凌霄问道。
“没有，耶律皇帝暂时不会回到北地。他现统帅十万契丹铁骑坐镇太原。下一步，将帮助大晋朝廷对抗李唐朝廷，夺取整个天下。”
李凌霄倒吸口凉气。他见识过契丹铁骑的战斗力，更何况还是十万之众。李唐朝廷怕是难以抵挡啊。并非李凌霄长他人志气，太原之围、晋安寨一役，事实就摆在眼前。
“既然耶律德光没有回契丹，为什么这么着急送莲皇妃去北地？”李凌霄想验证那些斥候的说法。
“契丹皇帝怕晋皇反悔，更怕夜长梦多。毕竟晋皇最喜欢的女人是莲皇妃。”
看来那些斥候说得不假。所谓爱屋及乌。既然石敬瑭如此在意莲儿，那么莲儿的父母暂时应该无虞。
“现在，石敬瑭有什么打算？”李凌霄继续问。
怀仁庆看了一眼彭峰，说道：“我已经告之彭峰。”
彭峰复述了一遍怀仁庆的话。
李凌霄点了点头。
“怀仁庆，石敬瑭的兵马现在哪里集结？共有多少？”忽然，彭峰插嘴问道。
“正在沁州一带集结。十万契丹铁骑，二十万晋军。哈哈哈，李唐朝廷马上就要灰飞烟灭了。”
看来怀仁庆真得只求速死，有问必答。
李凌霄不再询问，该问的都问清楚了。按照彭峰的心思，屠村之仇，杀妹之恨，不能一刀了事。把他扔到后山山涧，要不活活冻死，要不被野狼生生撕了，让他承受临死前的痛苦和折磨。但是，李凌霄没有这样做。而是信守承诺，让阿克一刀解决了事，将尸体扔到了后山。彭峰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觉得太便宜了怀仁庆。
屠村。这是极其惨无人道、惨绝人寰的恶行，要戕杀多少无辜生命。大师兄丁志竟然变得如此没有人性，如此歹毒。这令李凌霄无法接受，更不敢相信。
“公子，我不相信丁志大师兄会做出这样的事。”阿克似乎看懂了李凌霄的愤怒和纠结，出言劝慰。
“丁志？大师兄？”彭峰瞪大了眼睛望着李凌霄，满是惊愕。
“丁志是我的大师兄。”李凌霄望着漫天大雪，幽幽说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的武功如此高强。短短两年时间，便从一个军卒升到御林卫副统领。”彭峰一脸的恍然大悟状。
丁志大李凌霄三岁，早李凌霄两年下天山。徐霜小李凌霄两岁，早李凌霄一年下天山。
“彭大哥，你可否给我讲一讲大师兄这两年来的事？我们两年没见了。”李凌霄望着彭峰，想从他的口中了解现在的丁志。
“我与公子的大师兄也不是很熟。这么说吧，我是外臣，在外领兵打仗。他是内卫，保护着石敬瑭的安全。我们的交集不是太多。但是，在晋军中，他的官职攀升是个奇迹，无人出其右。但是——”彭峰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请彭大哥不必讳言。”李凌霄忙问。
“但是，我听刘知远将军提到，丁志是个狠人。其实这也无可厚非，战争本身就是残酷的，战场更是你死我活。刘知远将军也曾说过，我也是一个狠人。彭家沟屠村惨案，怀仁庆的话不尽实，不尽信。怀仁庆本就是一个投机小人，善于玩弄心机。他临死之前，不排除故意在你我心中栽下一根刺，拉一场仇恨。”彭峰违心地劝慰两句。
喜欢大唐江山令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大唐江山令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