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寒意未退。凌云鹤府邸的密室之内,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苦涩气味。
裴远手臂上的伤口已被重新清洗上药,敷上了凌云鹤特制的解毒膏,虽仍隐隐作痛,但那股灼热麻痒之感已消退大半,青黑色也淡去许多。他靠在椅中,脸色略显苍白,目光却紧紧跟着凌云鹤的动作。
凌云鹤正伏案忙碌。案几上摆放着从裴远伤口处采集到的毒血样本、那枚沾染了毒血的银针,以及几个小巧的白瓷碟和一套精致的称量、研磨工具。他先将那幽蓝发黑的毒血小心分出少许,置于碟中,又从一个密封的瓷瓶里倒出一点点白色粉末——那是之前从某个死者体内提取残留的、纯度极高的“极乐散”样本。
他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将两种毒物靠近,观察其色泽、性状,再用银针分别蘸取,置于灯下细看变色的程度与速度。随后,他又取出另几种药粉,进行简单的混合测试,观察其反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密室中只有器皿轻微碰撞的声响和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良久,凌云鹤终于直起身,眉头微蹙,眼中却闪烁着了然的光芒。
“如何?”裴远立刻问道。
“果然不同。”凌云鹤指着那两个瓷碟,“你我所中之毒,与致死陈明远等人的‘极乐散’,系出同源,皆含有‘忘忧草’提炼出的核心毒质。但……”
他拿起裴远的血样碟:“你伤口这毒,毒性虽烈,但其成分似乎更为芜杂,提纯的程度远不如死者所中之毒。更像是……未经最后几道精炼工序的半成品,或是存放日久,药力有所消散流失的陈旧之物。”
裴远若有所思:“所以,杀人的是精炼过的剧毒,而‘水鬼’们自己使用的,则是次一等的货色?”
“极有可能。”凌云鹤颔首,“那‘恩人’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他将提纯至极、见血封喉的毒药用于灭口,确保万无一失;而交给‘水鬼’们使用的,或许是故意稀释、或是未能完全提纯的版本,既能控制他们做事,又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他们反噬或意外流失的风险。甚至……”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这可能也是一种控制手段。给予次等的毒药,暗示他们并非核心,随时可被取代,让他们更加依赖和畏惧那‘恩人’。”
裴远闻言,眼中闪过厉色:“好毒的心肠!”
“不止于此。”凌云鹤又拿起那块灰色的布片。此刻在灯下,布片上那些细微的颗粒更加明显。他用银针小心地刮下少许,置于一张白纸上,仔细观瞧。那些颗粒细小,颜色深褐,质地坚硬。
他取过一盏清水,将少许颗粒投入其中,颗粒缓缓下沉,并未立刻溶解或散开。他又取过一小碟醋,投入另几颗,稍加搅动,颗粒依旧无明显变化。
“质地坚硬,不溶于水,弱酸亦难侵……”凌云鹤沉吟片刻,忽然起身,从书架深处翻出一本陈旧的手札,快速翻阅着。那是他早年游历时记录各地风物见闻的笔记。
翻到某一页,他停了下来,对比着笔记上的描述和纸上的颗粒。
“果然……”他眼中精光一闪,“这是‘陵壤’!”
“陵壤?”裴远不解。
“是修建皇陵地宫时,用于封填墓道、混合了特殊糯米浆、朱砂、金石粉末以及本地一种特有黏土的夯实土层。”凌云鹤解释道,“这种土壤经过特殊处理,极其坚固防水,且因其成分特殊,会带有一种特有的冷冽土腥气。寻常地方绝不会有此物!”
他指向布片:“‘河伯’衣物上沾染此物,绝非偶然。他必定长时间接触过皇陵地宫或其附近的工事,甚至可能其藏身之处就在左近!”
毒素的对比,指向了“恩人”对“水鬼”的控制与利用;而这一小撮特殊的土壤,则将线索猛然引向了那守卫森严、充满禁忌的皇陵区域!
裴远深吸一口气,感到案情陡然变得更加深邃诡谲:“皇陵……‘水鬼’……‘恩人’……他们和皇陵能有何关联?”
凌云鹤目光落在跳跃的灯焰上,缓缓道:“关联或许一直都在,只是我们未曾留意。别忘了,周显贪腐的款项,有一部分正是以‘修缮皇陵’的名义被挪用的。而那位守陵的老太监,死得又是那般蹊跷……”
他收起血样和土壤颗粒,神色凝重:“看来,我们有必要再去拜会一下那位负责记录灾民档案的老吏了。‘河伯’此人,究竟是何来历,他与皇陵,又藏着怎样的过往?”
曙光透过窗纸,微微照亮密室,却照不散那重重谜团,反而将更深的阴影投射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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