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货栈夜探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京师南城沉入一片压抑的寂静,唯有更夫遥远的梆声偶尔划破黑暗。永昌货栈那扇不起眼的木门紧闭,仿佛白日里的惊魂弩箭与厮杀从未发生。
两条黑影如同融化的墨滴,悄无声息地滑入货栈旁侧的窄巷。正是凌云鹤与裴远。两人皆身着夜行衣,裴远手持钢刀,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警惕任何风吹草动。凌云鹤则气息内敛,手中玉骨扇轻合,眸光在黑暗中锐利如星。
货栈围墙不高,却湿滑布满苔藓。裴远蹲身,双手交叠垫于膝上。凌云鹤会意,足尖在其掌心轻轻一点,裴远顺势发力向上一托,凌云鹤身形借力翩然跃起,单手在墙头一按,已无声无息翻入院内。裴远随后如狸猫般敏捷跟上。
院内堆满各式货箱麻袋,散发着一股混杂的药材与尘土气味。白日里撒落在地的药材已被清扫,但那淡淡的异样甜香似乎仍萦绕不散。
两人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片刻。货栈深处似有微弱的灯火与人声。裴远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在前探路。凌云鹤点头,紧随其后。
穿过堆积如山的货垛,一间亮着灯火的厢房出现在眼前。窗纸昏黄,映出两个正在对饮交谈的人影。
“……妈的,白日里真是邪门!差点就栽了!”一个粗嘎的声音抱怨道,似是白日那险些被灭口的伙计。 “少废话!赶紧把这批‘干柴’清点入库,东家催得紧!这批货可不能出半点岔子!”另一个较为沉稳的声音催促道。 “知道知道!谁能想到会有人查到这儿来?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闭嘴!干活!”
屋内传来搬动箱笼的声响。
凌云鹤与裴远对视一眼,悄然贴近窗根。凌云鹤以指尖沾湿唾液,无声地在窗纸上点出一个小洞,向内窥视。
只见屋内两人正将一些看似普通的药材捆扎拆开,从内部取出一个个用油纸包裹严实的小方块,迅速装入另一些标注着“陈皮”、“当归”等寻常药名的麻袋中。动作娴熟,显然非一日之功。
凌云鹤目光一凝——那些油纸包裹的方块形状特殊,且那伙计搬运时不小心漏出些许粉末,色泽灰白,正是他在李府书房香炉及案头发现的“极乐散”残灰!
果然在此!
就在此时,裴远轻轻拉了他一下,指向货栈更深处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扇低矮的铁门,门上挂着一把硕大的铜锁,门前地面却异常干净,与周遭积尘形成对比,显然常有人进出。
凌云鹤点头,两人不再理会厢房内的两人,悄无声息地潜至那铁门前。
锁具坚固,难以强行开启。裴远皱眉,正欲设法。凌云鹤却示意他退后,自身从发间取下一根细长的乌木簪,插入锁孔之中,侧耳细听,手指极轻微地拨动了几下。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那铜锁竟应声而开!
裴远眼中闪过惊异之色。凌云鹤却无暇解释,轻轻推开铁门。
门内是一道向下的石阶,一股阴冷潮湿、混合着更浓郁奇异甜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阶梯两侧墙壁上挂着油灯,发出昏黄微弱的光芒。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拾级而下。阶梯尽头,竟是一处颇为宽敞的地下密室!
密室中堆放的不再是普通药材,而是一箱箱贴有西域文封条的货箱,有些箱子敞开,露出里面色泽奇异、形状怪诞的根茎花果,皆非中土常见之物。空气中弥漫的甜腻香气正是源于此。
而在密室最内侧,设有一方石台,台上摆放着碾槽、药秤、蒸馏器等物,俨然一个小型的制药作坊!石台一角,还散落着一些尚未完全处理干净的、与皇陵死士靴底相同的暗红色泥土!
凌云鹤快步上前,检视那些制药器具。碾槽内残留着灰白粉末,正是“极乐散”!他拿起一旁一本被油污浸染的账册,快速翻看。
账册内并非银钱往来,而是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药材的入库、提取、试制记录,日期竟可追溯至数年前!其中多次提及“梦萝花提取”、“醍醐秘法”、“镇痛效验”等字眼。而最近几页,则清晰记录着“极乐散”的小批量制成与运出记录,接收方竟只有一个神秘的代号——“影堂”!
更令他心惊的是,在账册末尾,夹着一页泛黄的旧公文残片,似是无意中夹入其中。其上内容,竟是关于数年前黄河水患后,太医署征调各地镇痛药材以防疫病蔓延的批文,末尾盖有工部与户部的核准大印,经手官员签名处,一个名字赫然在目——李俨!
所有线索,在此刻轰然汇聚!
永昌货栈,竟是“极乐散”的秘密炼制与中转之地!其源头,竟可能借着当年黄河防疫之名,通过李俨等人之手,将西域奇药“梦萝花”及其炼制方法悄然引入!而制成的毒药,则流向一个名为“影堂”的神秘组织!
“先生!”裴远忽然低呼一声,他正在检查那些西域货箱,从其中一个箱底摸出一块硬物。
那是一片残缺的黑色铁牌,边缘扭曲,似被巨力撕裂,上面阴刻着一个图案——虽不完整,却依然能辨认出,那正是一条扭曲狰狞、首尾相衔的怪蛇图腾!
与皇陵黑布上的绣纹,如出一辙!
凌云鹤接过铁牌,入手冰凉沉重,心中巨震。影堂、烛龙、极乐散、李俨、军械、赵莽……千头万绪,终于在此刻找到了交汇的节点!
就在这时,头顶上方的厢房内,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便是兵刃相交的脆响与怒喝声!
两人脸色骤变!
“不好!灭口的来了!”裴远低喝,钢刀瞬间出鞘。
凌云鹤毫不犹豫,迅速将那张记载着李俨签名的旧公文残片与那页“影堂”记录撕下塞入怀中,低声道:“走!”
两人疾步冲出密室,刚踏上石阶,便见甬道上方火光晃动,人影憧憧,兵刃破风声与厮杀惨叫声不绝于耳!
显然,那灭口之人并非冲他二人而来,而是直奔厢房内那两名伙计!手段酷烈,毫不留情!
裴远护在凌云鹤身前,低声道:“先生,跟紧我!冲出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上最后几级台阶时,轰隆一声巨响,那扇低矮的铁门竟被一块不知从何而来的巨石死死堵住!彻底封死了他们的退路!
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带着异香的烟雾,正从密室四周的通风孔窍中急速涌入!
烟雾刺鼻,显然含有剧毒!
前无去路,后有毒烟!他们竟被困死在这地下密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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