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重地笼罩着广袤的水网地带。微风拂过,无边无际的芦苇荡发出沙沙的轻响,掩盖了水流的汩汩声和一切人为的声响。雁翎岛上,最后一点灯火也熄灭了,仿佛融入了这片沉睡的水乡。然而,在这片静谧之下,一股凌厉的杀机正在悄然凝聚。
司令部内,林枫借着从窗户透进的微弱月光,最后一次审视着摊在桌上的手绘地图。地图上,“鲶鱼嘴”区域的标注已经根据最新情报进行了更新,特别是那两条代表铁索浮网的粗重黑线,显得格外刺眼。
傍晚的紧急会议上,面对敌人新增的防御措施,众人一度感到棘手。铁索浮网不仅阻碍船只接近,更可能挂住潜泳者的装备,暴露行踪。强攻硬闯,无疑是以卵击石。
“铁索……未必全是坏事。”沉默良久的林枫,突然开口,手指点着铁索的位置,“它限制了我们的接近,也同样会麻痹敌人。他们会认为,有了这东西,夜间来自水面的偷袭基本不可能了。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一个更大胆、更精细的修正方案,在他脑中迅速成型。他决定利用敌人这种心理,将计就计。
“渗透分队的任务不变,但要增加一项:必须在发起攻击前,秘密清除一段铁索,为主攻分队打开通道!同时,我们要把攻击时间,提前到敌人运送建材的船只抵达后的那个夜晚!”
林枫的目光扫过众人惊愕的脸,解释道:“建材船到来,意味着敌人兵力会有短暂调整,码头区域会相对混乱,注意力会被分散。而且,新运到的水泥钢板堆放在岸边,正是绝佳的燃烧目标!罗队长的佯动分队,不仅要吸引巡逻艇,还要找机会,用‘没良心炮’或者火箭筒,远距离轰击那堆建材,制造大火和混乱!这比单纯的佯动效果更好!”
“而主攻分队,在渗透分队清除铁索、佯动分队点燃建材后,不再追求极速突击,而是要像幽灵一样,从打开的缺口悄无声息地滑入,利用敌人救火和应对下游佯动的混乱,抵近到最佳射程,再发动致命一击!”
这个修正方案,将“混乱”作为了最重要的战术杠杆,对三个分队的协同要求达到了极致。任何一个环节的时机把握出现偏差,都可能导致灾难性后果。
“风险很大,但收益也最大。”赵司令沉吟片刻,猛地一拍桌子,“干了!就按林枫同志的计划执行!各分队立刻进行最后准备,子时出发!”
此刻,已是亥时末。参与行动的战士们早已准备就绪。他们检查着各自的装备:匕首用布条缠好防止反光,武器和炸药做了简单的防水处理,脸上涂满了泥浆。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装备轻微的碰撞声在黑暗中回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紧张、兴奋和决然的凝重气息。
林枫走到队列前,他的目光在每一张年轻的、模糊不清的脸上扫过。这些战士,很多他甚至还叫不出名字,但他们即将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奔赴险地。
“同志们,”林枫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夜色,“我们面对的,是武装到牙齿的侵略者。他们占据地利,拥有优势装备。但我们有的,是他们没有的东西——保家卫国的决心,和属于这片土地的智慧!”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今晚的行动,关键不在于我们杀多少鬼子,而在于拔掉这颗钉子,打破封锁,让根据地的血脉重新畅通!记住你们的任务,相信你的战友,把握时机!为了牺牲的同胞,为了身后的百姓——”
他的声音略微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行动!”
没有激昂的口号,战士们用无声的敬礼和坚定的眼神回应。三个分队如同三支利箭,悄无声息地滑入不同的水道,消失在茫茫夜色和芦苇荡中。
林枫登上了作为指挥船的一艘加固乌篷船,水根熟练地操舵,技术骨干陈源守在改装好的“雷公”火箭筒旁,另外几名战士负责警戒和通讯。指挥船将在一个位于“鲶鱼嘴”上游、能观察到战场全局的芦苇丛中隐蔽待机。
船队在黑暗的水道中穿行。战士们凭借平日里刻苦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操控着船只,桨橹入水无声。只有船底划过水面的细微声响,被芦苇的沙沙声完美掩盖。林枫紧握着望远镜,感受着心脏在胸腔内有节奏地跳动,时间仿佛变得格外缓慢。
约莫一个时辰后,指挥船抵达预定位置,稳稳地停靠在浓密的芦苇丛中。从这里望去,远处的“鲶鱼嘴”如同一个蛰伏在水面上的黑色怪兽。两艘改装货船的轮廓隐约可见,探照灯的光柱如同怪兽的眼睛,懒洋洋地在水面和空中扫视。隐约能听到船上日军哨兵含糊的吆喝声,以及施工未完成的区域传来的零星敲打声。那两道新增的铁索浮网,在月光下偶尔反射出冰冷的微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按照计划,罗大勇的佯动分队应该已经在下游就位,雷鸣的渗透分队也应该抵达了铁索附近的水下。林枫抬起手腕,就着微光看了看那块从现代带来的、早已停摆的手表表盘——这已成为他计算时间的一种习惯性动作。他在心中默默倒计时。
突然,下游远处的天际,隐隐透出了一片红光!紧接着,几声沉闷的爆炸声顺着水面传来,虽然遥远,却清晰可闻!
“开始了!”水根低呼一声。
几乎在爆炸声传来的同时,“鲶鱼嘴”的敌人被惊动了!探照灯的光柱瞬间变得焦躁起来,齐刷刷地转向下游红光升起的方向。货船上响起了尖锐的哨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日军的叫喊声也明显急促起来。隐约可见,一艘停泊在附近的日军汽艇立刻启动,拉响警报,朝着下游疾驰而去。码头上,被爆炸可能引燃的建材堆冒起了浓烟,火光渐起,映照出慌乱救火的人影。
佯动分队成功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
林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渗透分队身上。他们必须趁着这宝贵的混乱窗口,清除铁索!
望远镜死死盯住铁索区域的水面。那里一片昏暗,除了被远处火光微微映亮的波浪,什么也看不见。等待,成了最煎熬的考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林枫能感觉到自己手心的汗水。
突然,在靠近东侧敌船的一段铁索附近,水面冒起了几个极其细微的气泡,随即,似乎有什么黑影在水下晃动了一下。紧接着,那段铁索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动,缓缓地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成功了!渗透分队得手了!
几乎在铁索沉下的同时,一道微弱的、蒙着绿布的手电光,在那一闪即逝——那是雷鸣发出的“通道已打开,准备就绪”的信号!
“主攻分队,上!”林枫对着通讯用的鸟哨,发出了模拟夜枭叫声的短促信号。
早已在侧翼芦苇丛中埋伏的三艘突击船,如同离弦之箭,沿着渗透分队开辟的水下通道,无声而迅疾地滑向各自预定的攻击阵位。船头架设的“雷公”火箭筒,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主攻分队的三艘船,如同三个幽灵,已经逼近到距离敌船不足一百米的致命距离,甚至能看清甲板上奔跑救火的日军士兵的身影了。
林枫屏住呼吸,等待着主攻分队发出“准备攻击”的信号,然后他将下达总攻命令。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西侧那艘敌船上,一名或许是出于偶然、或许是察觉到什么的日军军官,竟然将探照灯猛地转向了原本应该是铁索封锁的水道方向!
刺眼的光柱瞬间划破黑暗,如同死神的视线,扫过水面!
“糟了!”林枫心中猛地一沉。
光柱的边缘,赫然照亮了最后一艘刚刚穿过缺口、还没来得及完全隐蔽的突击船!船上的几名战士,以及那具指向敌船的“雷公”火箭筒,暴露无遗!
“八嘎!敌袭!”敌船上顿时爆发出凄厉的日语吼叫。机枪子弹如同泼水一般,朝着暴露的突击船疯狂扫射过来!平静的水面被打得如同沸腾一般!
被发现的突击船上的战士们临危不乱,操舟手奋力规避,火箭筒手则试图在颠簸中瞄准。但失去了突然性,他们完全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境地。子弹打在加固的船头上,木屑纷飞,一名战士中弹,闷哼一声倒入水中。
另外两艘未被发现的突击船也陷入了两难:继续隐蔽,战友危在旦夕;立刻开火,则整个奇袭计划将大打折扣,陷入与敌军的正面火力对抗。
整个计划,在最关键的时刻,因为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故,瞬间脱离了轨道!
林枫的脑子“嗡”的一声,几乎要炸开。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怎么办?是下令全部开火,强行攻击?还是立刻撤退,保全力量?
撤退意味着前功尽弃,牺牲的战友血白流,而且暴露了战术和装备,敌人日后防范会更严。强攻,则在敌人有准备的情况下,胜算渺茫,很可能导致全军覆没!
电光火石之间,林枫的目光死死盯住那片混乱的战场。他看到,那艘被发现的突击船,在弹雨中顽强地试图转向、反击;他看到,另外两艘船上的战士焦急等待命令的眼神;他甚至能看到敌船上那名日军军官狰狞的面孔……
必须立刻决断!
“命令!”林枫的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有些嘶哑,但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第二、第三突击船,目标西侧敌船指挥塔和机枪位,集火射击!掩护第一船撤离!渗透分队,按第二方案行动!佯动分队,加强火力骚扰,吸引敌人!”
他不能放弃!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把战斗继续下去!现在,比拼的就是谁更坚决,谁更能在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中抓住战机!
命令通过鸟哨和信号光迅速传出。
下一瞬间,原本寂静的“鲶鱼嘴”水域,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爆豆般的枪声彻底撕裂!
两艘隐蔽的突击船同时开火!改进后的“雷公”火箭弹拖着炽热的尾焰,呼啸着射向西侧敌船!一团巨大的火球在敌船上层建筑炸开,那盏致命的探照灯瞬间熄灭,机枪声也为之一滞!
几乎在同一时间,靠近敌船的水下,突然爆起两声沉闷的巨响!那是渗透分队安装的炸药包被引爆了!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东侧敌船的船体被炸开一个大洞,猛烈地摇晃起来,船上的日军一片鬼哭狼嚎!
混乱,真正的、远超预期的混乱,降临到了日军据点头上!
奇袭,在经历致命的意外后,以一种更加猛烈和残酷的方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林枫的临机决断,是将队伍带向胜利的转折,还是推向更深的深渊?暴露的第一突击船能否在战友的掩护下成功脱离?这场硬仗,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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