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峪大捷的喜悦,如同夏日暴雨,来得猛烈,去得也迅疾。庆功宴的篝火余烬尚未完全冷却,一份加急情报就被秘密交通员送到了王猛手中。
情报内容让所有核心人员的脸色瞬间凝重:驻扎在县城的日军联队长龟田大佐,对野狼峪的损失极为震怒,认定周边存在一股“极度危险且拥有未知重武器”的抗日武装。他已下令调动一个中队的日军,并纠集大量伪军,计划在三天后,对以王猛所在村庄为中心的多个区域,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拉网式的报复性扫荡,旨在彻底清除威胁。
欢乐的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大战将至的压抑和紧迫感。敌我力量对比悬殊,一个齐装满员的日军中队,加上数倍于己的伪军,绝非野狼峪伏击战那种小规模战斗可比。
“怎么办?是打是走?”赵指导员眉头紧锁。硬拼无疑是以卵击石,但根据地初建,乡亲们刚刚重建家园,再次大规模转移,困难重重,且士气必将遭受沉重打击。
王猛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林枫、各班长,最后落在地图上,沉声道:“不能硬打,但也绝不能轻易放弃根据地!龟田想一口吃掉我们,没那么容易!我的意见是:主力部队和民兵骨干,依托山区与敌周旋,打游击,袭扰其后勤,疲惫其兵力;老弱妇孺立即向深山预定的安全区转移;同时,派出小股部队,在侧翼佯动,吸引敌人注意力!”
这个方案,是当前情况下最现实的选择。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主力将面临极大风险,而转移的乡亲们,在寒冬即将来临之际深入荒山,同样艰苦异常。
命令下达,根据地立刻行动起来。凄厉的哨声取代了欢庆的锣鼓,村民们含着泪,扶老携幼,收拾着仅有的家当,在民兵的引导下,默默向深山进发。场面悲壮而有序。
林枫的任务是协助组织转移,并带领他的“技术小组”负责断后和布置疑阵。他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曾经热情给他送饭的大娘,缠着他要听故事的孩子——如今却要背井离乡,心中如同压了一块巨石。战争的残酷,第一次如此直观地展现在他面前。
“林教官,这些东西……还带吗?”李铁柱指着工坊里那些沉重的工具和半成品,为难地问道。
林枫看着那些倾注了心血的东西,咬了咬牙:“笨重的熔炉、铁砧埋起来!重要的工具、收集的金属材料、还有剩下的火药,能带走的尽量带走!特别是那几本技术笔记,绝不能丢!”他知道,这些是未来希望的种子。
就在转移工作紧张进行时,王猛找到了林枫,脸色异常严肃:“林枫,还有个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和沈月兰医生,带上几个伤员,保护着赵指导员先一步转移。指导员前段时间旧伤复发,不能长途跋涉,需要照顾。你们走最秘密的那条小路,去二号安全点。”
林枫一愣,这明显是保护性的安排。“排长,我还能战斗!我可以留下来布置地雷,拖延鬼子!”
“这是命令!”王猛语气不容置疑,“你的本事,不在拼刺刀上!保护好指导员和你脑子里的学问,比多打死几个鬼子更重要!这是为了咱们队伍的将来!明白吗?”
林枫看着王猛殷切而决绝的眼神,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是!排长,你们一定要保重!”
夜幕降临,主力部队开始向预设的游击区运动。林枫、沈月兰、赵指导员以及两名重伤员,在几名精锐民兵的护卫下,悄然隐入与主力相反方向的深山。
这条小路极其隐秘,也极其难行。众人沉默地赶路,只有脚步声和伤员偶尔压抑的呻吟打破寂静。气氛沉重得让人窒息。
第二天中午,他们爬上一处可以遥望根据地方向的山脊。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所有人的血液几乎凝固——
远处,村庄所在的方向,不再是往日宁静的炊烟,而是升腾起数股粗黑的浓烟!即使相隔甚远,似乎也能隐约听到零星的枪声和某种隐约的喧嚣。
“村子……村子遭鬼子毒手了……”一名民兵声音颤抖,虎目含泪。
林枫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家园被毁的烟柱,那种冲击力依然难以承受。他想起了留在村里的那些来不及带走的物件,想起了那些熟悉的院落……如今,恐怕都已化为焦土。
赵指导员脸色苍白,剧烈地咳嗽起来,沈月兰连忙上前照料。老人望着黑烟,喃喃道:“乡亲们……不知道转移及不及时……王猛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每个人的心头。
队伍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悲伤、愤怒、担忧,种种情绪交织。他们加快了脚步,必须在鬼子可能进行的搜山前,赶到更安全的地点。
傍晚时分,他们在一个隐蔽的山洞里暂时休息。派出的前出侦察兵带回了更确切的消息,也让所有人的心沉入了谷底:鬼子扑空了主力,恼羞成怒,对村庄进行了彻底的焚烧和破坏。更令人发指的是,由于部分乡亲行动迟缓未能及时撤离,有十几名老人和病人……惨遭杀害。
消息传来,山洞内死一般寂静。沈月兰无声地流下了眼泪,紧紧捂住嘴。赵指导员闭上眼睛,身体微微颤抖。林枫则一拳狠狠砸在洞壁上,粗糙的岩石划破了他的手背,鲜血直流,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刻骨的仇恨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凭借超越时代的知识,赢得了一场战术胜利,却依然无法阻止战争带来的惨剧。个人的力量,在时代的洪流和战争的残酷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这一刻,林枫对“抗战”二字的理解,从未如此深刻和沉重。它不再是一个遥远的概念或需要完成的“任务”,而是由鲜血、生命和毁灭构成的,必须直面和承担的现实。野狼峪的胜利烟消云散,留下的,是更加坚定、也更加沉痛的决心。他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注定将布满荆棘,与鲜血同行。
(第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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