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绒布,缓缓笼罩了太行山起伏的脊梁。星月无光,正是夜袭的绝佳时机。
村口的打谷场上,人影绰绰,却寂静无声。王猛亲自挑选的八人突击小队已然集结完毕。除了排长王猛本人、副射手赵虎、沉稳的孙老蔫以及猎户向导刘大脚外,还有四名以胆大心细、脚力见长的老兵。他们检查着最后的装备:匕首磨得雪亮,驳壳枪压满了子弹,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几颗林枫“特制”的加强版手榴弹(里面塞满了磨尖的铁屑和碎瓷片),以及用于制造混乱的鞭炮和铁皮桶。
林枫站在场边,右臂依旧吊着,脸色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苍白。他最后一遍向队员们强调着要点,声音低沉而清晰:
“……鬼子的九二式步兵炮,炮栓在炮尾右侧,是一个可以旋转拉动的铁柄,如果能无声解决哨兵,这是首选目标,卸下来不过几秒钟。炮弹引信在弹头最前端,结构不复杂,用匕首尖撬开保护帽,塞入湿泥即可,动作一定要轻……最重要的是时间,潜入、动手、撤离,必须在鬼子换岗的间隙完成,绝不能贪功恋战!”
王猛重重拍了拍林枫的左肩,目光灼灼:“放心吧,林同志!你说的,我们都记在心里了。家里就交给你和指导员了!” 他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试探,只有战友间托付生死的信任。
“排长,各位兄弟,一定要小心!平安回来!” 林枫郑重地说道,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紧张。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参与策划一场实战,那种运筹帷幄之外的责任和担忧,远比亲自上阵更加煎熬。
赵指导员也上前做了简短的动员,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沉甸甸的嘱托:“同志们,根据地和乡亲们的安危,就看你们这次了!灵活机动,保存自己!”
“出发!” 王猛低吼一声,手一挥。刘大脚如同暗夜里的狸猫,第一个悄无声息地没入黑暗之中。其余队员依次跟上,身影迅速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林枫和赵指导员站在原地,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脚步声。寒冷的夜风中,只剩下彼此沉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等待,是世界上最煎熬的酷刑。
林枫回到借住的小屋,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他竖着耳朵,捕捉着远方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脑海里不断模拟着突击小队可能遇到的情况:顺利潜入?被哨兵发现?与敌交火?还是……
他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点起一盏昏暗的油灯,拿出李铁柱帮他找来的炭笔和几张粗糙的草纸,开始凭借记忆勾勒一些简易的武器结构图——比如更有效的绊发雷、用缴获的子弹改造的达姆弹草图。这既是为了分散注意力,也是为了给未来做准备。如果王猛他们能成功回来,下一步,或许就可以尝试制造更具威胁的武器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依旧万籁俱寂。这种寂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赵指导员也睡不着,过来陪林枫坐着,两人相对无言,只是时不时侧耳倾听。李铁柱则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屋外来回转悠,嘴里不停念叨着“菩萨保佑”。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一声沉闷的爆炸声!
声音不大,仿佛闷雷滚过天际,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林枫和赵指导员几乎同时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冲到了院子里,朝着李家洼的方向极力远眺。
“是炮声吗?” 李铁柱紧张地问。
“不像……” 林枫凝神细听,眉头紧锁,“声音太闷了,而且只有一声……更像是……炸药包或者什么东西炸了?”
是突击小队得手了,引发了爆炸?还是他们暴露了,发生了激战?
各种不祥的猜测涌上心头,让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接下来的时间更加难熬,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天边终于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黑暗渐渐褪去。村口负责警戒的民兵突然发出了约定的鸟叫声信号——有人回来了!
林枫、赵指导员和李铁柱立刻冲向村口。
朦胧的晨雾中,几个疲惫不堪却异常兴奋的身影出现了!正是王猛带领的突击小队!他们人数一个不少,但几乎个个带伤,赵虎的额头被弹片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凝固在脸上,看起来有些狰狞,孙老蔫的胳膊用布条吊着,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胜利的光芒!
“排长!” “虎子哥!你们回来了!” 李铁柱第一个冲了上去。
王猛看到迎接的众人,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虽然满脸硝烟尘土,却笑得无比畅快!他身后一名战士,更是得意地举起一个用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件,另一个战士则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子。
“成了!林枫同志!你的计策成了!” 王猛大步上前,激动地抓住林枫的左臂,用力摇晃着。
“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赵指导员急切地问道,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众人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着。王猛示意大家先回屋,喝口水再说。
回到屋里,队员们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热粥,一边兴奋地讲述着惊险的经历。
原来,在刘大脚这个“活地图”的带领下,小队果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炮楼侧后的山坳里,鬼子的炮兵阵地就设在那里,只有两个哨兵抱着枪,无精打采地守着那门刚组装好的步兵炮和旁边堆放的几箱炮弹。
“真让你说对了,林枫同志!” 赵虎抹了把脸,兴奋地说,“鬼子觉得有炮楼罩着,大意得很!王排长和孙老蔫摸上去,用匕首就把哨兵给解决了,干净利落!”
解决哨兵后,按照林枫事先的吩咐,队员们分工合作。孙老蔫带人迅速给十几发炮弹的引信做了“手脚”,而王猛则亲自带人尝试拆卸炮栓。
“那铁疙瘩还真不好弄,” 王猛咂咂嘴,“时间紧,怕鬼子换岗的过来,我们刚把炮栓卸下来,就听见炮楼那边有动静了!”
情况危急,来不及处理更多,王猛果断下令撤退。然而,就在他们即将隐入山林时,还是被炮楼顶层的探照灯发现了!
“顿时枪声就跟炒豆子似的响起来了!” 刘大脚心有余悸地补充道,“子弹嗖嗖地从身边飞过!幸好咱们路熟,钻了林子!”
为了掩护撤退,赵虎引爆了事先准备好的一个炸药包(用缴获的鬼子炸药制作的),扔向了炮弹箱附近,制造了巨大的混乱和那声沉闷的爆炸。
“哈哈,小鬼子当时就乱套了!” 一名老兵笑道,“光顾着救火和躲爆炸,哪还顾得上追咱们?我们就趁着乱,撒丫子跑回来了!”
“不光如此,” 王猛指着那个木箱子,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撤退的时候,我看这箱炮弹放在最外面,箱子也轻,顺手就扛回来了!打开看看!”
箱子打开,里面赫然是四枚黄澄澄的七十毫米高爆炮弹!
看着这些战利品,尤其是那至关重要的炮栓和四发完好的炮弹,赵指导员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太好了!太好了!这下,鬼子的炮就算不炸膛,也成了废铁!咱们还白得了四发炮弹!”
这次行动,不仅完美达成了战略目标——让敌人的重火力暂时失效,还缴获了珍贵的弹药,更极大地鼓舞了全队的士气!可以说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看向林枫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敬佩。正是他这个看似异想天开的计划,带来了这场奇迹般的胜利。
林枫也长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成功的喜悦冲刷着之前的焦虑,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然而,就在众人欢欣鼓舞之际,王猛却慢慢收敛了笑容,他拿起那个沉甸甸、结构精巧的炮栓,在手中掂量着,目光再次投向林枫,带着一种全新的、极其复杂的探究。
“林枫同志,” 王猛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极大的力量,“这次能成功,你居功至伟。不光是因为计划,更因为……你对鬼子炮的结构,怎么会熟悉到这种程度?连炮栓在哪儿,怎么卸,都一清二楚?这可不是一般侦察兵能知道的吧?”
屋子里欢快的气氛,瞬间为之一凝。
赵虎、孙老蔫等人也反应过来,都疑惑地看向林枫。是啊,一个从晋绥军溃败下来的散兵,怎么可能对日军的制式装备了解得如此透彻?甚至超越了队伍里见过世面的老兵!
林枫的心猛地一沉,刚刚获得的轻松感荡然无存。成功的喜悦,像潮水般退去,露出了底下身份危机的礁石。
他还是低估了王猛的观察力和心思缜密程度。胜利的功劳,非但没有成为保护色,反而像聚光灯一样,将他身上最大的疑点,照得更加清晰、更加无法回避。
(第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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