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那个自称“老K”的中年人后面。脚下的金属碎屑和不明残骸硌得他脚底板生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灰尘和铁锈味，呛得他肺管子火辣辣的。
周围的废墟景象千篇一律，扭曲的金属，崩塌的结构，还有那无处不在的、令人压抑的暗红色微光。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巨大的、废弃的机械怪兽尸体内爬行。
老K脚步很快，对地形似乎极为熟悉，在迷宫般的废墟中左拐右绕，没有丝毫犹豫。他背上那个金属罐子随着步伐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死寂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王强好几次差点跟丢，全靠咬着牙硬撑。他不敢多问，只是死死盯着老K的背影，手里攥着那把冰凉沉寂的弹弓，像是攥着最后一根稻草。
走了不知道多久，可能半小时，也可能更久，王强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眼前开始发黑，左手臂的刺痛和虚弱感越来越强烈。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老K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巨型反应堆基座、布满了粗大冷却管道的废墟前停了下来。
他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然后蹲下身，在基座底部一堆不起眼的金属垃圾里摸索了几下。
“咔哒……嘎吱……”
一阵轻微的机械传动声响起，基座侧面，一块伪装成锈蚀钢板的暗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黑暗洞口。一股带着机油和消毒水味道的冷风从洞里涌出。
“进去。”老K侧身让开，示意王强。
王强看着那黑黢黢的洞口，心里直打鼓。这地方比刚才的废墟看起来更吓人。但看着老K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他还是硬着头皮，弯腰钻了进去。
洞口后面是一段向下的金属阶梯，狭窄陡峭，两侧是冰冷的、布满管道的墙壁。头顶有昏暗的红色应急灯闪烁，勉强照亮前路。
往下走了大概两层楼的高度，阶梯到了尽头，前面是一条相对宽阔一些的金属走廊。走廊两侧是密封的舱门，有些门上亮着微弱的绿灯，有些则是刺眼的红灯，或者干脆一片漆黑。
这里的空气稍微好了一些，虽然依旧有怪味，但至少灰尘少了很多。温度也低了不少，王强穿着单薄的校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老K跟在他后面下来，熟练地关上暗门，然后领着王强走到走廊中段一扇亮着绿灯的舱门前。他在门边的密码盘上快速输入了一长串密码，又进行了一次虹膜扫描。
“嗤——”
气密门向一侧滑开，露出里面的空间。
是一个不大的房间，更像是一个简陋的安全屋。四面是金属墙壁，头顶是发出稳定白光的灯板。房间里有几张简单的折叠床，一个放着各种工具和仪器的长条桌，还有几个存储柜。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简易的净化水装置和一个小型加热炉。
虽然简陋，但比起外面那个鬼一样的“坟场”，这里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天堂了。
“暂时安全。”老K走进来，卸下背上的金属罐子，靠在墙边，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疲惫。他指了指一张空着的折叠床，“坐。那边有水，自己弄点喝。”
王强早已渴得喉咙冒烟，也顾不上客气，踉跄着走到净化水装置旁，接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冰凉的水划过喉咙，稍微缓解了身体的灼热和干渴。
他瘫坐在折叠床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左手臂的疼痛和那可怕的衰老痕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付出的代价。
老K从存储柜里拿出一个医疗箱，走到王强面前，递给他一支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透明凝胶。“涂在手臂上，能缓解一点‘时序侵蚀’的痛楚。治标不治本。”
王强接过凝胶，道了声谢，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左臂那些皱纹和龟裂处。一阵冰凉的刺痛感传来，随后确实感觉火辣辣的疼痛减轻了一些。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王强终于忍不住问道，声音沙哑，“你刚才说的‘坟场’，‘时序标识’，还有‘看守者’……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K给自己也倒了杯水，靠在长桌边，看着王强，眼神复杂。“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真是个……幸运又倒霉的小子。”
他喝了一口水，缓缓说道：“这里，是‘时序坟场’。简单说，就是时间规则崩坏后，被主流时间线抛弃、堆积各种‘时间残渣’和‘错误悖论’的垃圾场。也是‘看守者’力量相对薄弱的区域之一。”
“时间规则……崩坏？”王强听得云里雾里，但“崩坏”和“垃圾场”这两个词让他心生不祥。
“嗯。”老K点点头，语气沉重，“很久以前……发生了一场……灾难。导致时间本身出现了裂缝和混乱。‘看守者’……你可以理解为一种维护时间秩序（或者说，维持某种它们想要的秩序）的……非人存在，趁机窃取并扭曲了时间的权柄。”
他指了指王强手中的弹弓：“而你手里这个，根据古老的传说，是唯一能对抗‘看守者’，修复时间裂缝的‘钥匙’——‘时序密钥’。它能直接干涉时间的流动，转换时序属性。但也正因为如此，它成了‘看守者’不惜一切代价要摧毁或掌控的目标。”
王强低头看着手中这把看似普通的弹弓，心里翻江倒海。修复时间？对抗非人存在？这玩意儿来头这么大？！林薇可没跟他说这些！她只说是“枢纽”，是“燃料”问题！
“那……‘时序标识’呢？”王强想起老K刚才的惊疑。
“每个存在，只要处于时间流中，都会有一个独特的‘时序标识’，就像身份证。”老K解释道，“你的标识……混乱得一塌糊涂。既有非常古老的‘印记’，又有……近乎‘原生’（指未被‘看守者’规则完全污染）的纯净部分，还有大量刚刚被暴力抽取、强行附加的‘残渣’……我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组合。怪不得你能激活‘密钥’，还能被卷入‘坟场’。”
王强大概听懂了。古老印记可能跟上辈子有关？原生纯净是重生的福利？残渣就是被弹弓和自己消耗的寿命？这乱七八糟的混合体，反而成了他能使用弹弓的原因？
“那……林薇呢？”王强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你认识她吗？她是不是……也是‘反抗者’？”
听到“林薇”这个名字，老K的眼神明显波动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晨曦’……是的，我听说过这个代号。她是‘守夜人’中最出色的‘潜行者’之一，也是……最激进的‘密钥’寻找者。我们失去她的信号……已经很久了。很多人都认为她已经在一次深入‘看守者’核心区域的行动中牺牲了。”
守夜人？潜行者？代号晨曦？
王强的心脏猛地一沉。牺牲了？不！不可能！他不久前还见过她！虽然状态很奇怪！
“不！她没死！”王强激动地站起来，“我见过她！就在我来这里之前！是她指引我找到那个信号的！”
老K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你确定？！在哪儿见的她？她状态怎么样？有没有留下什么信息？！”
王强赶紧把校长室里发生的事情，包括林薇留下的信号、伪装成老师的“看守者”、最后的爆炸和黑色奇点，尽可能详细地说了一遍。
老K听着，脸色变幻不定，时而震惊，时而凝重，时而露出思索的表情。
“燃烧的油画……稳定的奇点……”他喃喃自语，“她竟然找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临时锚点’，还强行把你送进了‘坟场’……这太冒险了！这意味着她很可能暴露了自己，现在处境极度危险！”
他猛地看向王强，眼神灼灼：“你说‘密钥’在最后吸收了信号的能量？现在状态怎么样？”
王强把变得冰凉沉寂的弹弓递过去：“好像……能量耗尽了。没什么反应了。”
老K接过弹弓，仔细端详着，手指抚过木柄上那些黯淡的纹理，又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屏幕复杂的仪器对着弹弓扫描了一番。
“能量确实接近枯竭。时序回路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需要修复和重新充能。”他眉头紧锁，“但是……核心结构完好。而且，我能感觉到，里面似乎多了一点……不一样的‘印记’。是‘晨曦’留下的吗？”
他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王强：“小子，你想找到林薇吗？想活下去吗？甚至……想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王强毫不犹豫地点头。废话，他当然想！
“好。”老K把弹弓塞回王强手里，语气变得果断，“那我们就不能待在这里等死。‘看守者’的巡逻队很快会搜查到这一带。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出击？去哪儿？”王强心里一紧。
“去‘坟场’深处。”老K指向舱门外那无尽的黑暗，“去‘守夜人’曾经的一个秘密前哨站。那里可能有还能运作的‘时序炉芯’，能给‘密钥’快速充能。也可能有‘晨曦’或者其他‘守夜人’留下的更多线索。”
他走到存储柜前，拿出两套灰黑色的、看起来材质特殊的连体工装，扔给王强一套：“换上这个。能一定程度上屏蔽低级别的时序扫描和‘坟场’的环境侵蚀。”
然后又拿出两把造型奇特、像是手枪和短棍结合体的武器，自己别上一把，另一把递给王强：“拿着防身。这是‘脉冲棍’，对‘看守者’的低级爪牙和‘坟场’里的一些……‘东西’有效。省着点能量。”
王强看着手里的工装和武器，感觉像是在做梦。几分钟前他还只是个被困在诡异废墟里的高中生，现在就要穿上特种装备去冒险了？
但他没有选择。
他咬着牙，快速换上了那套略显宽大的工装，材质冰凉顺滑，像是某种高级合成纤维。又把那把沉甸甸的脉冲棍插在腰间的武装带上。
老K也换好了装备，背上重新背起那个金属罐子。他检查了一下王强的装备，点了点头：“跟紧我，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擅自行动，不准随意使用‘密钥’或武器。明白吗？”
王强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K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临时安全屋，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随即变得坚定。他走到舱门前，按下了开关。
“嗤——”
气密门滑开，外面走廊那昏暗的红色灯光和冰冷的空气再次涌入。
老K迈步而出，王强紧紧跟在他身后，握紧了手中的脉冲棍和那把沉寂的弹弓。
未知的、危险重重的“坟场”深处，在等待着他们。
而林薇……你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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